一座精致的小亭坐落於湖麵，湖中夏荷連連，半開半露的淡粉色荷花如嬌羞的清純少女，清吐芬芳。湖邊陸上的園中各色繁花競相爭妍，或亭亭玉立，或百媚叢生，或雍容大方，瑰麗華氣······
    “那日在此，我答應三年後贈慕容兄一匹良駒。”緋雲翼舉杯緩緩道。
    “我可一直都惦記著，”慕容誠說道，“這三年跟隨在師父身邊，從未下山，近日才得準許，便上這兒來了，過後會回望月山莊。”
    “如此說來，慕容兄學成出師了？可喜可賀，正好那匹名駒汗血馬也能恰逢時機地贈予兄弟作賀禮。”
    “翼，莫要拿愚兄開玩笑，要說出師還早，眼下有些要緊事師父才急遣我們回來。”
    “哦？能讓無涯前輩掛心之事，應是非同小可。”緋雲翼來了興趣。
    “你聽說過《百目經》嗎？”
    “《百目經》？”緋雲翼微微一震，好像有所耳聞——似聽那個神秘的真隱族人提過，卻並不知其為何物。
    “我與飄兒正為取這本書而來。”
    “得手了？”緋雲翼平靜道，見他沉著的表情，心中已明了。即使不問，他也會告訴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隻因兩人間存在著不可言明的信任。
    “嗯，這本書裏有種‘千魂引’之術，可以逆轉乾坤，將死人複活。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隻聽師父交待，有人在研究此邪術，企圖製造一批‘不死傀儡’，若讓她成功，必定危害天下。”
    “不愧為‘白羽仙人’，未出山便已知悉世事，那麼是何人欲為之？”
    “閻鬼婆，我們也是從她那裏盜得此書。”
    緋雲翼眼角忽掠過一絲凜冽：“被稱為‘鬼婆’的閻四娘，江湖中傳聞她麵目猙獰，手段殘忍，研究邪術成魔，儼然是個瘋婆子。而今已銷聲匿跡多年，沒想到她竟躲在暗處繼續為禍。”
    “她確為一個隱患，索性這種‘術’還未成功，我見過她用作實驗的屍體，現在又失去了《百目經》，她的陰謀暫時應不會得逞。”
    “隻怕對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一個瘋子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
    “這點目前不必擔心，她並不知書是被我所盜。”
    “慕容兄還是小心為妙，對方可是‘鬼婆’。”
    慕容誠聞得此言，心中雖確信自己當時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仍忍不住微微皺了眉，俊秀的臉龐略顯凝肅：
    的確，之所以其為‘鬼婆’不僅因為她猙獰的相貌，更有行事作風的神出鬼沒、無孔不入，她想殺的人，哪怕躲得再隱秘，最終都會以極為慘不忍睹的方式莫名其妙死去。
    陡然記起自己離開那間暗屋的刹那，內心沒來由地閃過一縷不安，轉瞬即逝，因此也並未在意。現在仔細想想，那種感覺出現得確有些詭異，心頭隱隱泛起一絲擔憂。
    慕容誠思慮了一會兒，繼而輕笑出：“她若能來找我，我倒求之不得，正好可以借機為武林除一大害。”
    “不失為江湖上行俠仗義的琅琊公子慕容誠，慕容盟主之長子，看來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之位是留給慕容兄了。”緋雲翼冷峻的神情稍舒展開，將酒杯送至唇邊淡言道。
    “翼玩笑開大了，我不過區區慕容誠，怎那麼容易擔得盟主大任，再說武林中從不乏比我有能耐的英雄豪傑。”
    “想當今武林有誰能與你慕容世家抗衡，慕容兄無需太過謙虛。單憑你一把琅琊劍已令不少武林人士折服，琅琊公子的名聲江湖遠揚啊！”
    “比起這個，翼王爺不久前在與高盛國的決戰中大獲全勝，使其成為我大興的掌中物，朝野上下定無一不對王爺敬仰萬分。”慕容誠半開玩笑道，話音剛落，便發現眼前的英俊男子神色迅速冷下去，不覺略震了震。
    在他的印象中，緋雲翼實乃人中龍鳳，無可挑剔，就是為人太冷，心思過於深沉，總讓人捉摸不透。想起小時候他剛到望月山莊時，眼裏深深凝聚著一團化不開的寒冰，一個隻十一二歲的孩子，卻有種與之極不相稱的成熟，仿佛在竭力隱忍著什麼。而他來後沒幾天，一場持續三年的內亂便開始了。
    好不容易戰亂平息，先帝亦駕崩，新帝景隆皇帝——緋雲皓即位。百廢待興之際，這位景隆帝卻無心於任何朝政，成天碌碌無為，在宮裏時常不知閑蕩到何地，又幾乎不曾上過早朝，眾大臣常常見不到其麵。八年以來一直如此，幸好朝中有幾位先帝托孤的重臣扶持，盡心盡力穩固政局，大興才得以恢複往昔盛貌。
    六年前緋雲翼離開望月山莊，回到京城成為翼王，憑著其能力與膽識很快在朝野中樹立威信，也曾為朝廷分過不少憂，承下過不少重擔。相較而言，似乎這位翼王更適合擔當天下大任。
    “不知皇上會怎麼想？”好一會兒，緋雲翼不緊不慢地緩緩開口。
    果然——慕容誠心中了然，都說伴君如伴虎，對於功高震主的臣子，帝王總會有所警覺。即便今番景隆帝看起來是個昏聵之君，可能並不在意，但難保扶持他的那些元老大臣不會不有所顧忌。皇家的利益鬥爭，表現上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一不小心陷入後別想再輕易出來，走錯一步便能引致萬劫不複。
    “前幾日的慶功宴上，皇上命我負責此次科考，擔任主考官。”緋雲翼飲下杯中酒，從容道。
    “看來皇上對你是寄予重望。”
    “如此，我更不能讓他失望了。”緋雲翼嘴角微微揚起令琢摸不透的弧度——自己這位皇兄才不止表麵上那麼簡單。大概能猜出其用意——此為豐滿自己在朝中羽翼的好機會，想用這次機會賭他的忠心嗎？
    慕容飄在怡芳閣憤憤然，那兩人就這樣把她扔一邊了，還說過會兒便來，現已過了倆時辰還不見人影，天也快黑了。於是決定主動去尋，出門碰到一名丫鬟：“慕容小姐，您要去哪裏？奴婢給您帶路。”
    “你知道王爺和我哥在何處？”
    “這個······”
    “算了，我自己去找。”慕容飄說完，欲將離開，被丫鬟及時喚住：
    “慕容小姐，管家吩咐奴婢伺候小姐，請您安心在此休息，讓奴婢去通知管家轉告王爺與慕容少爺，可好？”
    慕容飄見其言吐自然得體，不覺仔細打量一番，似察覺出什麼，好奇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以前來翼王府時從未見過。
    “回小姐，奴婢青眉。”
    慕容飄心中暗想這不是名普通的丫鬟，由此對緋雲翼的仰慕之情又增加不少，沒想到他府中的下人都帶著一絲不凡。他本人的神秘感更是深深吸引著自己，於十一年前在望月山莊見到他的第一眼時起，便無法自拔，盡管那時她才六歲······
    慕容誠撫著一匹棕紅色馬鬃脊，連連稱讚：“好馬！”
    “它是特意為你留的，自然不能差。。”
    “翼，我得好好謝你了。”
    “慕容兄客氣，你打算給它起什麼名？”
    “赤焰。”慕容誠脫口而出。
    “赤誠之心，明如烈焰，好名。”緋雲翼神情淡然，轉而問道：“這次真不打算多留些時日嗎？”
    “恐怕不行，明日我便與飄兒回山莊，把《百目經》交給爹，”語氣中流露出些許遺憾：“否則，定要和你好好切磋一番。”
    “隻能等下次機會了。”
    “先提醒你，我不會手軟的。”慕容誠笑道。
    “彼此彼此。”回想起昔日在望月山莊，兩人是不打不成兄弟，經常互較高低，大多時候不分上下，偶爾自己會略勝一籌，不知現在的差距如何。
    自六年前來京後，兩人聯係不多，也就三年前慕容誠來過幾趟王府，適逢自己都在，聽說他已師從空無涯。
    而緋雲翼也遇到一位身受重殘的隱士高人，那人見他為難得的練武奇才，便對其進行指點，使得武功突飛猛進。可惜那人已於去年舊疾發作辭世，臨死前曾留下遺言，希望緋雲翼能替他打敗一個人——玄鷹，他一身傷疾正是拜那個男人所賜。
    緋雲翼調查過，那個被叫做“玄鷹”的男人原為十一年前的慶康內亂中皇帝身邊的劊子手之一。三年的內亂能平息，不得不說聚鷹組織發揮了很大作用，這支隻效忠於皇帝一人的暗殺隊伍，一群冷血死士，曾不僅令亂臣惶惶不可終日，世人亦聞之色變。隻要是被聚鷹鎖定的目標，永遠也逃不了被殺的命運。
    玄鷹為其中的佼佼者，手中所持無影劍幾乎不曾遇敵手，劍法名副其實快如無影，往往對方還未看清其出劍便已先身亡，死得不明不白，傳言他手裏的人命不計其數。
    八年前內亂平息，聚鷹的成員已無剩下多少——即使再強、再厲害，殺人者亦免不了被殺和死的厄運。先帝駕崩後，聚鷹隨之解散，玄鷹像完成了使命般，從此銷聲匿跡，時至今日。
    緋雲翼清楚，玄鷹非一般人能應付，越是如此自己越想把他找出來，想見識他究竟怎樣厲害，令人遺憾的是——這麼長時間，那人始終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