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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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她比我晚半小時出生。
僅僅半小時足夠讓我痛苦一生。
理論上來說,我應該給她我所有的愛,我的所有的物質都應該與她分享,因為她是我的親妹妹,但是我辦不到。
她擁有的東西已是我的千百倍,我再也無法把別人施舍給我的僅有的一丁點愛轉讓給她。
是的,我沒有那麼大方,我天生就不具備作為一個姐姐的大度,你們盡可能的鄙視我好了,我不在乎,因為你們不配。
話說回來,你們這些陌路人又何曾在意過我?何曾以平等的目光與我交彙過?你們撇下的隻是冷漠的眼神,不屑的微笑,恐懼的表情。
心寒。
由於某些重要的物質需求,從未客觀存在過的我的精神,我的靈魂,她也從未在意過!我敢肯定,至少從小到現在她從未在意過!
或許我該說“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可是她是我親妹妹,和我是從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一同呼吸,一同成形,一同出生,血液將我們緊緊牽絆。
在我從娘胎裏爬出來的那一刻,我漲紅了臉,紅到了脖子根。我一個勁兒地哇哇大哭著,甚至比那些正常的嬰兒哭的更大聲,更劇烈。太陽不情願地躲進了烏雲,彩雲哆嗦著快速溜走。我打心底裏乞求,求求你們,不要走,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讓你們知道我是客觀存在的,我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我也是人,我有思想,有靈魂,也需要被關愛或是相比更多的愛。
可是,我看到的是什麼,我得到的又是什麼?
無意義的掙紮永遠是無意義。
嗬,我得到的是一個不完整的身體,附加的是不完整的愛,不完整的思想,不完整的靈魂。
我恨透了我的下半身,軟綿綿的,老是像蛇一樣蜷曲著,令人生厭,我恨不能拿把刀像割水仙花的根一樣把這兩條腿割掉,湧出的濃濃的汁液至少滋潤了這雙手。
上帝,我真不明白,如果你不願以完整的形式讓我出現,為什麼又讓殘缺的我來到這個世上遭上輩子沒有還完的罪。
我是不懂你的遊戲法則,可你這樣捉弄我,有意思麼?
你到底是圖個什麼?到頭來的一場冷笑話?
好吧,這是我的命,我認了。
之前在無形中滋生積壓的怨恨被深深埋在了心底中黑不隆冬的墳墓。
沒有選擇,輪椅和我合二為一。我用雙手搖動手把“行走”。這種行走方式伴隨了我整整二十五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了,這是我最熟悉的行走方式,但是一不小心,我仍舊會碰碎客廳裏的花瓶,碎屑濺滿一地。
我無法上樓,隻能住一樓。
天知道我是多麼渴望能夠上樓去看看妹妹的臥室,看看它和我的究竟有什麼不同,是否同樣會有許多美麗的洋娃娃、叮咚作響的風鈴?
我耷拉下眼瞼,瞅了瞅無力地擱在踏板上的一雙可惡的腳,整天就拖著雙鞋,從出生到現在沒有變過,我倒是想看看在妹妹的鞋櫃裏會有多少雙鞋。或許當我真正看了,衍生出來的又是無窮的嫉妒和怨恨吧!
爸媽認為讓我平安的活下去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他們把希望全寄托在妹妹茗茗身上,把原本屬於我的全部的愛強硬地切割出一大半給她,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她的成績,她的獎學金,她的戀愛等等。我嫉妒她,嫉妒她漂亮,完美,嫉妒她奪去了所有的鮮花與掌聲。如果她沒有來到這個世上,所有的都是我的,我的,但是她偏偏就是天生來和我搶的,大肆旗鼓地搶,搶的我半點不剩。
她從未在她的朋友麵前提到過我。她怕,怕我這個殘缺不堪的人會把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鄙夷的目光轉接到她身上哪怕一丁點兒,怕這個品學兼優的尖子生在同學們心中完美無瑕的形象一落千丈。
她盡可能地避免我和她的同學們見麵,從未讓我參加過她的生日聚會。
我也很少有戶外活動,隻能呆在家裏。我臥室的空間很小,隻能容得下幾個人,我的位置的移動有些困難,更莫說外麵的世界……
難道我一輩子就隻能在這“蟻穴”裏?一輩子仰視那些所謂的高貴的“正常人”?
不公平,憑什麼我要忍受這附加給我的一切,我是誰?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天要這樣對我?
我不甘心,我也要站在高聳的山峰上,伸展開雙臂,懷抱雲彩,俯瞰一切,享受夜晚城市的霓虹燈,享受清晨裏灑下的第一縷陽光。有時候我甚至會在半夜的美夢中興奮得驚醒,因為在夢裏,我有兩條完好的腿,我是正常人。
可醒來後呢?
醒後一切都是空白,填滿空白的的又是莫名的失望與痛楚——爸媽根本不可能讓寸步難行的我去登山。。
二十五年了,這個夢伴隨了我足足二十五年。
說到底夢也終歸是夢,因為實現不了,所以美好。
這是夢的美,我不稀罕,我要的是實在。
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有時候我想解脫,真的想解脫,脫離這個折磨我的充滿物質欲望的肮髒世界。我根本無法以一個平常心麵對明天。
每天我的生活都是如此,每天我的精神都會遭受同樣的折磨。
我想哭,想和小時候一樣大聲哭,卻哽咽著出不了聲。
你叫我不要怨天尤人,我除了以這種方式傾訴我的心我還能怎樣?
生活?要我微笑地麵對生活?
如果你身處在和我一樣的環境,或許你連哭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笑!
生活的空洞讓我漸漸愛上了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