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農民在灌溉農田時設置的壟溝，是按照預置的方位築起來的，流淌在壟溝裏的水流大都無可選擇地流向應該到達的區域。即使有的水流不願意受到束縛從而衝破壟溝另謀出路，也會被看守毫不留情地攔截在裏麵。
    “早知道”用心地聽著大夥兒的對話，及時的加以引導，把大家的思想觀點梳理成一支水流，牢牢地控製在他事先構築的壟溝裏，隨心所欲的讓水流流向他心中的目的地。
    一群爺們兒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一種自鳴得意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他從鼻腔深處哼哼了兩聲，說：“他娘的，你們這夥兒王八小子，算你們有眼有珠！特別是‘山芋尾巴’，真他娘的比西山上的猴子還精明！衝著大夥兒看得起俺的份兒上，俺就把這次北京之行的全部收獲，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給大家夥兒彙報彙報！”
    在坐的爺們兒，不論輩份兒大的還是輩份兒小的，都被“早知道”罵了娘，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抗。有的盡管心中感到窩囊，但在表麵上也裝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聽北京的人說啊！現在世界上仍不太平，蘇聯大鼻子繼續搞霸權主義、搞分裂主義。他們不僅撤走了全部在中國的專家，撕毀了‘協定’和‘合同’，還與去年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製造了那個叫什麼‘梨的暴亂事件’？啊……對了，是‘伊犁暴亂事件’。聽說今年前段時間，中蘇兩黨為改善關係，在蘇聯莫斯科舉行了會談。可是，蘇聯大鼻子那個牛兒、那個不實誠啊！他們和咱談判故意談崩了還不說，還歪曲事實、顛倒是非，發表什麼玩意兒公開信，把中蘇兩黨的爭論公開給世界了。‘老大哥’翻臉不認人了！小兄弟怎麼辦？是跟他翻臉還是逆來順受？你們說話啊！”“早知道”巡視著大家的表情，發現沒人搭腔，他繼續說：“拳頭大胳膊粗的在一個病秧子麵前比劃，那個病秧子敢叫板嗎？叫板能沾光嘛？俺不是早就說過嗎？大鼻子是靠不住的！”“早知道”神氣兒十足。
    “你還早就說過呢？再早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抓雞粑粑吃呢！你不也是道聽途說，聽風就是雨嘛！你什麼時候說過這個呀？先學先買，還充大肚子蟈蟈！”大夥兒彼此交換著眼神兒，在心裏說。
    “剛才你不是在說鬧‘運動’的事兒嘛？怎麼又扯到‘大鼻子’身上去啦？”“二白話”有些不耐煩兒了。
    “好、好、好！咱不說那個了。你們聽說過明朝有一個叫海瑞的官兒沒有，聽說這家夥膽兒賊大！他當那芝麻粒兒大小的官的時候就敢罵皇上。你們認為他那腦袋瓜子是榆木疙瘩做得不怕剁啊，其實他和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他的腦袋也是肉做的，經不住那個狗頭鍘。當然啦，這鍘沒鍘咱可鬧不清，但是，俺敢肯定，他這麼當官兒是當不成的，他肯定是要被人罷掉的。可是，聽說前二年他的做法，卻受到了北京市的一個大官兒，叫什麼來著？對了，一個叫吳晗的人的表揚！聽說那個吳晗還寫了一個劇本兒，叫什麼《海瑞罷官》。當然了，咱不知道劇本兒是個什麼玩意兒！又聽說去年、這個去年，對了，是去年，中央的江青同誌提出要批判《海瑞罷官》……”“早知道”對道馬路消息，本身就是囫圇吞棗，他哪能說得清楚啊！他隻不過是想在老少爺們兒麵前顯擺顯擺罷了！
    【09
    “早知道”身邊的這群爺們兒，離開老鴰村的大柳樹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早知道”的一番話把他們搞糊塗了，一個個像剛從高粱地裏鑽出來的一樣，蒙頭蒙腦、暈頭轉向。
    “你這是說些個什麼玩意兒啊？什麼海瑞、海龜的？你是成心想難為咱這些爺們兒是嗎？誰能聽明白你說的那些破玩意兒？說點與咱們沾邊兒的行不行？”“六不熟”脹紅著臉，十分激動。
    “得啦！先讓咱晌爺們歇一會兒，俺替他說點兒與咱們兒沾邊的行嗎？”“山芋尾巴”搶過話茬，“晌爺們兒有十來天不在家啦，一定還惦記著‘老算’和他家那個寡婦娘們兒的事兒吧？你說這個人啊，怎麼他娘的都是屬綿羊的呐？這個鞭子不打的時候吧都他娘的散跑著，這個鞭子越打吧他娘的團結得越緊。自打那小寡婦給‘老算’生了個小雜種，咱們村的人們這麼一議論、使白眼兒，你猜怎麼著？這一家人呐真的黏糊到一塊兒啦！那個軟鼻涕金不為，經常給那小寡婦擔水劈柴禾。一向妯娌不睦的金秀荷，也像著了魔一樣，天天給那娘們兒做飯、給小雜種換土。就連那自稱給那狐狸精劃清界限的‘老算’，也成了老扒灰頭（意指與兒媳有曖昧關係的公公），不僅親自為那娘們兒殺雞吃，還把那個小雜種看得像寶貝兒一樣。可那娘們兒畢竟給他家裏戴了綠帽子、生了個小雜種，惹得墳上的老祖宗們不願意啦！他們就合夥報應了‘老算’一下，讓他閃了腰、差了氣兒，都七八天了他還不能活動呢！”
    “你怎麼比他娘的‘二白話’還能白話啊？”“六不熟”看不慣“山芋尾巴”那個巴結勁兒，大眼珠子瞪著他，一臉的厭惡。
    “嗨！你他娘的罵著一個還捎著一個。”“二白話”指手畫腳，憤憤不平，“你甭價看不慣，俺倒覺得‘山芋尾巴’的話很有道理。就算‘老算’的祖墳上長著庇佑後代的蒿子稞，恐怕他家今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啦！你們沒發現他這幾年光走背字兒嘛？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說起來，人這種動物也真奇怪，要是趕上倒黴呀，走路閃著腰，放屁砸著腳，打個噴嚏差了氣兒，喝口涼水塞著牙。要是趕上走紅運啊，屎殼郎能變成大個兒的驢，雞窩裏也能飛出秀荷凰。這兔子走時氣，城牆擋不住！有些事情，這人算不如天算。他‘老算’往前是福是禍誰能說得清楚啊！說不定，人家李金蓮是寡婦生孩子——肚子裏有底兒呢！聽說，當年包公他娘懷了他兩年零八個月，哪吒他娘懷了他三年零六個月，這金大成失蹤了還不到三年呢！人家李金蓮就不興生個包公嘛的！”
    “二白話”見“六不熟”指桑罵槐的將他的軍，心裏雖然有些不服氣兒，但話他可不敢說死了。他左右逢源，一口氣兒說了一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