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益興城今年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漫天彌漫的雪花在城中各處飛揚著，落在地上堆積在一起，將青石板路覆蓋成一片雪白。
    夜色已深，街上早已沒有什麼燈光。
    連平日裏這時還會開著門的酒館，花街柳巷都早早關上了門，在這種天氣裏是絕對不會有生意上門的。
    那些掛在門前的紅色燈籠都被刮過的大風熄滅了。
    一輛做工精致的馬車從街上匆匆而過，連那拉著車的棕色駿馬身上都落上了不少的雪。
    車前，披著蓑衣的車夫也被凍得微微發抖著。
    然而車內卻很暖和。
    一個燒的熱烘烘的暖爐固定在車子中央，就算是這樣顛簸的行路也完全不受影響。
    車夫回過頭，和裏麵的人打著招呼。
    “亦大夫，就快到了。”
    隻聽見裏麵傳來一個清潤溫和的聲音回答他。
    “有勞了，真是辛苦你了。”
    車夫立刻客氣的應道，不麻煩不麻煩，亦大夫不用這麼客氣。
    裏麵也再沒了回答的聲音。
    車夫悻悻的回過頭，沒了臉上的笑容，反倒顯出幾分不屑。他在心中暗自腹誹著車裏的人，不過是個郎中，卻這麼瞧不起人，有什麼了不起。
    其實亦白倒不是瞧不起他，隻不過他現在心還懸著，沒有和車夫閑聊的心情罷了。
    他的妻子生了重病，現在還虛弱的躺在家裏。這種越是冷冽的天氣，她的病症就越嚴重。
    亦白坐在車內，他素白的衣服被火光映的發紅，臉上也泛著柔和的光芒。
    他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心裏卻很是擔心。
    他的身側放著一個暗紅色的藥箱。
    這藥箱雖然看起來有些舊，卻很幹淨，而且很有光澤。明顯是被細心保養著的。
    亦白是益興城裏一位有名的郎中，也就是大夫。他剛剛是去為城中的一位富商看病，而現在則是在回家的路上。
    這輛馬車是則那位富商見風雪太大，特意差遣來送他的。
    之所以冒著如此大的風雪也必須要出門。
    一是因為人命關天，身為醫者他不可能見死不救。
    二是因為……他現在很需要錢。
    作為一個大夫，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有辱身份。卻也的確是事實。
    馬車停在了一個不大的院子前。
    院子上掛的門匾寫著“術聞醫館”四個字，清秀卻有力的字體。
    車夫撤下了門前的擋板，撩開車簾，就請亦白下車。
    亦白讓他就此回去就行，那車夫也就沒再多做停留。馬車順著原路又匆匆駛走。
    這個時候，院子早就落了鎖。還是他出門前特意囑咐的管家王伯。
    亦白剛想上前敲門。
    卻又頓住了。
    他轉過身，慢慢走向牆邊的角落。
    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牆角裏，雪花落滿了他的黑發，肩頭和衣服。
    他穿著單薄的，滿是補丁的粗布衣裳。雙臂抱著屈起的雙膝，將臉埋在腿間。
    明明天氣很冷，他穿的又少。還是一個小孩子，但是他的身體卻沒有一點在發抖的感覺。
    聽到有人走近他。
    他抬起頭看了亦白一眼，他的眼神沒有小孩子應有的單純，也沒有渴望憐憫、同情的哀怨。
    隻是毫無表情的看著亦白。
    他的臉上都是髒汙的痕跡，還有融化的雪水，簡直讓人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
    亦白卻覺得這個孩子的眼眸很黑，很亮。深邃的讓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