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雕花紫檀木門掩映著宮影重重，外殿的青銅爐鼎中，香煙嫋繞，被風撩起的輕紗帳幔隨風起舞——難以捉摸的翻飛飄蕩著，陽光透過紗幔斜斜的灑了進來，碎成了滿地的斑駁，似是與外麵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在天邊褪盡，長安城的萬家燈火於夜色中璀璨生輝，卻始終照不亮永信殿中的無盡漆黑，屋簷上浮繪著的麒麟瑞獸，斜睨著這燈火闌珊，寂寥自生的諾大宮殿，眼中是退不去的徹骨寒冷。
    這裏是宋朝的國都長安，而這座城的中心，就是皇帝的寢殿——永信。
    夜涼如水。
    永信殿內搖曳著幽暗的燭火，明黃色的紗幔隨著陰冷的夜風揚成了詭異的弧度，在跳動的火焰中仿佛變成了漆黑的墨色。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龐統半跪的彎下了腰，冷峻的臉上麵無表情。
    “愛卿平身。”
    “不知皇上深夜召臣來此覲見所謂何事？”
    “公、孫、策，這個答案愛卿可曾滿意？”趙禎一字一頓的說完，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盯著龐統。
    “……”一時間原本就不算輕鬆的氣氛竟霎時凝固了起來。
    “臣不知皇上為何突然提及一個已經死了將近一年的人，但臣認為如果皇上想知道和公孫策有關的事情還是去問包拯包大人的好。”良久，龐統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話來，冷漠的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隻有垂在身體兩側早已握得發青手指微微泄露了他的一絲情緒。
    “嗬，公孫策是如何死的，你和朕都心知肚明。愛卿，你如今睜眼說瞎話，是否有些口不對心？”調侃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極為微弱冷意與殺氣。
    龐統怒極反笑，開口道：“……皇上，如果您是要對臣興師問罪的話，是否為時太晚？如果您有足夠的證據的話，臣不介意現在去包大人的順天府上走一遭。”
    “愛卿言重了，若無真憑實據，朕豈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捉拿你問罪？”
    “臣不敢當，若皇上深夜召臣來此是為次的話，臣是否可以先行告退？”說完，竟不等皇上應允甩袖離開了永信殿。
    轉身的那一刻，龐統竟沒有看見陰影中趙禎臉上陰霾的神色，他一言不發的望著龐統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冷哼了一聲，負手離開了他的寢殿。
    小太監林忠義呆愣的望著趙禎遠去的背影竟一時忘了追趕，剛剛的皇上，忘記隱藏住了他的情緒……他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像今天般，如此殺氣騰騰的皇上……
    龐統執著一盞青燈，獨自走在曲折的長廊上，夜色中他的麵容被隱去，看不清表情，隻能依稀捕捉到嘴角那抹似嘲似諷的笑容。
    ‘永信……永信……長夜永信……嗬，還真是個好名字呐。’龐統在心中默念著離開時不經意瞥到的名字，驀地，徑自笑了起來，先是低低的輕笑，而後慢慢變成了難以控製的大笑。
    ‘夜未央，信永存。’當初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的臨終之言，“長夜不盡，永信不滅嗎？可惜，那指的是永信殿，不是宋朝！公孫策，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會為了你一心所忠於的大宋而放棄你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自由？”
    黑暗中龐統的表情目眥欲裂，眼中的感情是說不清的複雜，憤怒，嫉妒，迷戀……太多的感情糅雜在了一起，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隱藏在暗夜裏的修羅，分外猙獰。
    似是想到了什麼，龐統的低低笑出了聲，“公孫策，不知道，你是否同樣期待著你我重逢的那一天？不知道，那時的你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下意識的用手摩擦了一下藏在懷裏的玉佩，而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後驀然變了臉色，冷繃著一張臉離開了皇宮。
    躲在暗處的兩個飛雲騎看著龐統離開的背影，各自無奈的對望了一眼，輕歎了一口氣，飛身追了上去。
    “早知如此，將軍當初是否還會如此對待公孫策？若不是逼得太緊，公孫策又豈會……？如今落到個睹物思人的下場？”
    “將軍和公孫策都是要強的人自然不會退讓，公孫策也是個有傲骨的人，雌伏於男人之下本就折辱了他的自尊，跟何況當時將軍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
    “可是，現在的將軍一心隻想逼公孫策出來，誰不知公孫策早就已經縱火自焚了？如若逼不出來，我擔心將軍會受不住像當初一樣一蹶不振……”
    “……聽天由命吧，畢竟當初說公孫策沒死也隻是想讓將軍有著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接下來的聲音，隨著兩人的漸行漸遠湮沒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