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恍然見 似花還非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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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曆二十二年。
文宣帝自登基以來,常是沉湎酒色,荒廢朝政,百官勸諫,皆拒不納聽。
朝政如斯,賦稅添重,貪官酷吏更行苛政嚴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逢災荒瘟疫,流民漸甚,民不聊生。時有為生計所迫,聚眾為匪者,有誌之士,揭杆為旗者,層出不窮。
天下隱亂。三侯聯名奏表,自請領兵肅清亂民,文宣帝準其所奏。但見金戈鐵馬枕戈待旦,長空之下旌旗飄揚。三侯鐵騎踏處,長纓所指,阡陌百裏皆是滿目瘡痍。
曆經七月,戰亂終平。三侯凱奏榮歸帝京。廟堂之上,文宣帝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一旨而下,封疆列土,三侯各自戊守一方,所轄領地,行諸侯治。
自三侯分治,所領之地,民生治安皆得安定,文宣帝更是軟衾高枕,夜夜笙歌。有忠君之臣,思及先帝所建基業,遂絕食斷水伏跪殿前直言相諫,奈何所諫之言皆未被采納。而諫言者,輕則被痛斥趕出宮外,重則卻是領‘極杖’之刑以儆效尢。
一時百官惶然,朝政更得荒廢。
時值文宣六年。
許久不曾早朝的文宣帝,某日卻招來兩班文武,說道:“昨日朕得一夢,夢裏龍翔九天,俯瞰天下。星官占卜,此屬吉兆之象。想先帝在時,常自懊悔,未能盡納遊牧蠻夷之地於版圖之下。今得此祥兆,正是展我皇朝鐵騎威嚴之時。”
說道此處,文宣帝猛然自龍座上站起,眼神透過兩班文武,抬手遙遙一指,傲然說道:“朕,決定三軍肅整,先征遊牧,後伐蠻夷。”
這是大周朝始建的第一次遠征。文宣帝欽點二十萬兵馬,北輕侯赫連風清為三軍主帥,定遠將軍赫連如玉為先鋒。聖旨一日三道加急,即日送往北輕侯府第所在地---婺城。
然此時位於大周朝極北的邊陲烏胡縣,仍處在一片祥和寧靜之中。彷佛那即將蔓延而來的戰火,對這裏質樸的百姓來說依然是遙不可及的神話。
如今天下一統,四海升平,又怎會發生戰爭呢?殊不知,廟堂之上的風雲變幻,隻因一夢而生,天下生靈又將遭受塗炭。
烏胡地處邊陲,是商貿集聚之地,也是商家用來中轉養息的地方。自烏胡繼續向北,就是一片茫茫黃沙大漠。廣袤無垠的黃沙覆蓋大地,灼熱的熱浪撲麵而來,往往會令初來乍到的人,頓然心生畏懼。
橫穿過大漠,那裏聚集著以遊牧為生的忽倫人,忽倫是被天翼皇朝稱之為遊牧的一支部族。他們信奉天地,敬天為父,拜地為母,稱王為汗,好勇善戰,時而群居遊牧,時而結隊掠奪隸屬大周朝的城關重鎮。
風卷雲舒,殘霞落日。
炫目的晚霞如五色絲綢在天空鋪展,流光溢彩,迤邐瀲灩。殘霞下的烏胡如被鍍上了一層黃燦燦的金色,竟是極美。
臨近夜晚的烏胡是極其熱鬧異常,隻因前來烏胡的商人都是在晚上交易。華燈初掌,各色服飾、膚色的商人來往於烏胡的大街小巷,看貨、議價聲比比皆是。
當生意成交以後,這些商人便會結伴來到烏胡最大的雲來客棧。一來是慶祝交易的成功,二來是舒展遠道而來的疲憊身心。因為那裏有烏胡最好的美酒和最妖媚的舞娘。
雲來,客似雲來。
這個店名源自客棧老板娘依雅所起。依雅並不是本地人,卻是鎮上數一數二的美人。
三年前,依雅隨著商隊來到烏胡,買下了這家原本生意冷清的客棧,將其擴建,裝飾一新後,取名雲來。
雲來客棧裝飾的奢華而別致。凝聚各色風情的店景,讓客人們耳目一新。除了美酒佳肴,溫湯熱泉,依雅還在客棧大廳裏置上了一方高台。初時眾人皆不知其意,到了客棧開業那天,大家才恍然大悟。雲來客棧原不止是供客商們吃飯休憩之地,更有節目以供遠道而來的客商娛樂。
這樣的經營果真讓店如其名,這裏日日聚滿了通宵達旦的商旅。以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小縣的人依然對依雅議論紛紛著,這般以訛傳訛下,竟是傳出多個版本的‘依雅傳記’來。
有好事者更是整理編撰,記錄在縣誌野史裏。如此,客棧的生意倒是越發紅火起來,而烏胡也無人不識依雅了!
今日的雲來客棧依然如同往日一般,粗如兒臂的燭火通明,映照著大廳宛如白晝。
此時,廳裏已坐滿了客人。他們三五而聚,或談笑風生,或杯影交觴。有幾個喝到酒酣意濃之時,便借著幾分薄醉酒意,拍桌喊道:“喂。。。。。。今日怎的不見舞娘來。。。。。。來助興!”
被他們這麼一說,在坐的那些客人便有人和道:“是啊,那嬌媚的小娘子今日莫不是生病了!”
“是啊。。。。。。”
“快快叫舞娘出來。。。。。。”
“出來,出來。。。。。。”
就在整個大廳鬧哄一片之際,自廳後走出一位明豔動人的麗人。她粉豔嬌媚,身如扶風弱柳,攜著滿身清香款款而至高台。
眾人見來人是老板娘依雅,都噤聲凝神而望,想聽她要說些什麼。
依雅環視一周,才淺笑嫣然說道:“今日那舞娘果真如大家所說,生病不能前來。。。。。。不過,她有個弟子卻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跳過,不知各位。。。。。。”
說到此處,依雅眉目含笑卻是故意頓住不往下說去。果真有人耐不住性子喊道:“管他娘的,讓她出來跳就是了,有總比沒有強。”
“是呀,讓她出來。。。。。。”
“要不你給大家跳一段也行!”
“依雅來一個罷。。。。。。”
“來一個,依雅。。。。。。”
拍桌叫囂聲此起彼伏,大廳裏又是一陣鬧將起來。
依雅高舉雙手輕擊兩聲,笑道:“若大家覺得舞娘跳的不好,依雅定給大家舞一曲助興。”
話音方落,帶著異域風情的樂聲緩緩響起,麵罩輕紗的舞娘曼妙而來,她一頭亮麗的烏發未作任何裝扮,隻用一抹額飾固定,如白玉般的赤足輕點,畢露的纖腰似水蛇扭動了起來,發絲飄舞,足踝上的金鈴振振作響。。。。。。
整個大廳在這刻安靜下來,大家都屏息注視著舞娘妖嬈的舞姿。
等舞娘一舞而畢。便見一個身形粗壯的漢子搖搖晃晃的挨近高台,邊打著酒嗝,邊指著高台上那方麗影嘻嘻說道:“這舞娘舞姿是美,卻不知道人美是不美。”
這話一出,倒是撩起許多人的好奇之心來。眾人皆暗道:是啊,這個舞娘的舞姿雖是比過以前的那個,可是蒙著臉未見其麵,也許。。。。。。
人心往往是這般,你越弄的神秘,他就越發的想探個究竟。
果然,便聽得這廂有人大聲嚷道:“說不定是個醜八怪。。。。。。”
“你懂什麼,我走遍大江南北,閱美無數,你看這舞娘柔若無骨,膚如羊脂白玉,舉手投足均是風流,定然是個絕色美人!”
“既是美人,怎還蒙麵?難道還怕被人看不成!”
“就是。。。。。。”
“我說就是個醜女,不敢見人!”
“我說是美女。。。。。。”
霎那間,大廳裏為這舞娘七嘴八舌的爭鬧不休。一邊說那舞娘醜如鹽婦,一邊則說那舞娘定有沉魚落雁之貌!
而蒙著麵巾的舞娘卻是趁著亂哄之際悄然的從側門而走了,留下一屋子善在為她爭吵的眾人。
廳中兩方爭論不下,便以一千兩作為賭注,來尋舞娘揭麵紗要答案時,這才發現舞娘不見了。於是大家找來老板娘依雅,便要她做個見證,說好賭約明日繼續,隻等舞娘再來。
如此一番約定,諸人才競相散去。
大廳裏的人漸是少了,最後隻餘下坐在角落的一桌客人。其中一位姿顏秀麗的女子推搡著趴在桌上的男子,輕聲說道:“公子,人都散了,你也該回房歇息了!”
趴在桌上的公子才恍然抬起頭來,隻見他滿麵胡茬,讓人瞧不清容貌。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眼睛卻清亮異常,似水輕漾。他以手支起身子,腳步有些蹣跚的晃動,斜插在腰間的紫玉笛垂下的絲穗也隨之輕微擺動起來。
女子見狀,忙上前攙住他,“公子,小心點。”
“。。。。。。美景,沒事。。。。。。我隻是有些醉了。”
美景抿著嘴,眉目黯然低垂。隻是。。。。。。醉了?自被蕭公子救出牢獄後,她和大人。。。。。。不,她和公子這幾年來,足跡幾乎踏遍大周朝每寸土地,依然未曾尋得公主芳蹤。總是在一次次希望中失望,又在失望中啟程,唯有讓希望在每一次尋找裏消失殆盡!
。。。。。。直至公子變成今日這般模樣,染上嗜酒的毛病來。每回醉了就常能聽見他喃喃念著公主的名字。一遍一遍。。。。。。聽著聽著良辰便覺得心疼的糾結在一塊,下一刻宛若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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