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朕第一次以帝王之尊，藐臨天下。朝堂之上竟有人白衣素縞，言朕弑君奪位，謀害忠良。。。。。。傾城，你猜朕是如何待他的？”
    傾城收斂起紛亂的思緒。聽文宣帝之言，似另有所指。
    “傾城愚昧，不懂馭臣之術，權謀之道。想皇上初登帝位，大赦於天下，也自是赦了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哼，哼。。。。。。”文宣帝撫著拇指上鮮豔欲滴的指環，唇角漸漸掛起冰冷笑意，“都道朕初登帝位，莫染殺伐血腥。可朕偏是不信，朕之江山便自有朕來做主，他既敢言必是敢受。朕以‘極杖之刑’將他斃在殿中。。。。。。你知何謂極杖麼？”
    傾城但是搖頭，“卻是從未聽聞。”
    “極杖，便是挨杖者必受滿三百六十杖棍，全身骨碎而死。每棍下去之處，皮肉再無法依存於骨。至最後，受杖之人形同一團肉泥軟癱在地，唯見其眼珠暴突而出時，便是第三百六十棍杖圓滿。那般景致，朕倒是很想讓你也看看！”
    文宣帝將‘看看’兩字咬的極重，凝睇了雙目看向傾城。
    人被棍杖擊成一團肉醬後，是怎生的模樣？傾城想來，直覺胃裏一陣翻攪難受，生生壓下不停翻湧而上的酸氣，才接口說道：“傾城本是個瞎兒，又如何去‘看’的？”
    文宣帝微一頷首，說道：“朕，倒是將這忘了。”
    文宣帝與傾城說這些，原本是想試探。那日傾城離奇的出現在昭德殿，雖使得東伯侯不戰自降。可事後想來，方覺其中甚有蹊蹺。
    她一個瞎兒又是如何昏倒在殿外長廊上的？
    本不管為何緣由，按意是要斬草除根，將其斬殺。隻是，如玉那孩子，卻以擒東伯侯之功言要娶她。
    隻道是年少，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正待回絕之際，其父北輕侯卻言這婚事提的再妙不過，留她一命，原也有極大的用處。
    東伯候常年領兵駐守邊陲要塞，在軍中威信甚深。此番回京所帶的兩萬兵馬中，有兩千親衛離奇失蹤。怕隻怕那些失蹤的軍士，悄然潛回帝京，暗自伺機營救。
    一直認為，東伯侯是不甚在意那個孩子的，卻沒想那日在昭德殿，他竟會為她自卸兵甲。
    那孩子一躍而成為挾製東伯侯最有利的一枚棋子。當日他夜訪密牢，與東伯侯一席長談，以讓傾城承襲東伯侯爵位之諾，換取東伯侯所掌兵符。想她一個瞎兒，如何來統禦東伯侯一族。讓她嫁予如玉，便是以她為質。這樣，那些效力東伯侯而蠢蠢欲動的將領兵士，自會投鼠忌器。
    “朕念與你母之情，今日朝堂上頒禦兩道旨意。其一是東伯侯假造聖旨，犯謀逆之罪。發配極寒之地，需服勞役之苦。”
    傾城若聽到最好聽的笑話。他念與母之情！真真是可笑的緊，這樣的人又何來的情可言？
    他將父王發配乃情理之中。東伯侯位列四侯之首，自瓊水一戰，祖父戰死，東炎元氣大傷。新朝初立，父王承東伯侯之位被招選為駙馬，深得皇外祖重用，掌軍中兵馬，征戰四野。以父王在軍中威嚴，此時若被賜死，必是有亂。將父王發配，便是有人怨也必不會有人去反。困父王於冰封之地，不謂不是其想出的狠毒計謀。由此時日一久，父王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傾城心裏不免添了幾分憂慮。父王，你定要好好的，等著女兒。
    “其二，朕以為你擇的一門良緣。”
    “何為良緣？”傾城淡淡問著，這一問裏有著太多的質疑。
    “北輕侯之子－－赫連如玉。十七歲便官至中郎將，正堪與你匹配。”
    赫連氏原是北玥國皇族。在洪武帝還是琅琊王上時，因國力薄弱，遂與諸國聯姻。而當時，亦隻有北玥國主願將其女嫁到琅琊。
    此女雖是宮女所生，嫁到琅琊後，琅琊王將其視若珍寶，其子女均是她一人所生。天下一統，更以皇後之位相待。
    赫連如玉。如玉，是否就是她那日見到的那個人？
    “傾城自小得皇外祖疼愛。皇外祖駕崩才不過數日，傾城怎敢言及婚嫁。隻傾城的婚事，皇外祖曾意允的是，南隱侯府的蕭。。。。。。”
    “朕聖旨已下，這事萬難更改。東伯侯之事，北輕侯多次表奏為其求情，你當好自思量。何況先帝並未予你和那蕭祈賜婚過！”
    這話一出，傾城已然猜到這婚事再沒有斡旋的餘地。若她此番再推拒恐會累及父王，遂說道：“婚事傾城應下，但懇請皇上準傾城去皇陵為先帝守陵三年。三年以後，傾城自會返回東都與赫連如玉行大婚之禮。”
    說完，俯跪於地，語聲中帶著輕微的哽咽，繼續說道：“傾城自小喪母，得皇外祖疼愛，因眼疾未侍奉過皇外祖片刻。皇外祖於傾城有恩養之德，所以傾城懇請皇上能答應傾城，並讓傾城去牢獄中探望父王一回。”
    “恩養之德。。。。。。恩養之德。”文宣帝喃喃而語，神情中略呈幾分落寞，恍然間憶起年少之時，父皇待他和皇兄的種種往昔。。。。。
    “好，你便替朕去皇陵守孝三年，等明日早朝朕頒過旨意，你就隨柩去罷。”
    “傾城謝皇上恩典。”傾城聞言，伏跪行禮，以額觸地。月白的裙衫在青磚暗花地麵似水層層漾開，複複疊疊，宛若亭亭淨植的白蓮，芳華雋永。
    父王。。。。。。傾城終是尋得機會出宮。。。。。。你等著我，一定等著傾城來尋你！
    “小順子，送郡主回安陽殿。”
    文宣帝話音方落，自殿外走進一個內侍躬身來到傾城跟前，他輕扶著傾城的手肘，恭敬說道：“郡主，隨小的走吧。”
    傾城半旋過身子，正待抬步離去，卻聽得文宣帝說道：“你知道今日被杖斃之人是誰麼？”
    腳步微緩，傾城輕聲答道：“不知。”
    “大學士，太傅蕭睿！”
    扶著傾城的小順子但感手中的臂腕輕輕顫抖了一下，耳旁響起傾城淡冷的聲音：“皇上剛才不是說他既敢言必是敢受麼。那麼，這原是他該受的。”
    這番話聽在小順子的耳裏，心中不無感歎了下。都道皇家最是無情地，果真是一點不假！自己侍候的皇上主子如此，身邊這個美如天人的郡主也是這般。
    唉。。。。。。想那蕭睿，蕭大人，枉是教導了郡主一場！
    彼時，日光正徐徐透入殿內，就著斑駁的光線看著越過殿門的身影，文宣帝眼裏浮起一絲玩味。真是越發的有趣了，朕倒想好好看看，那樣薄弱的身子到底還能承載下多少痛苦！
    “如玉，你自己可是聽的清楚，這婚事你真的要麼？”
    “是，是臣要的。”明黃的帳幔後走出來一人，行禮道：“如玉，望皇上成全！”
    “你這孩子要朕真怎的說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