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5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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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晚,雖然不到九點,溫度卻已經足以讓人嗬氣成冰了。車窗上結了厚厚的冰花,將車內外的世界隔絕的涓滴不見。
    程皓剛剛經曆了一場山道驚魂,死裏逃生,這時,心髒在胸腔裏的跳動還是急劇的,讓他隻能閉目養神,將腦袋放空成一片空白,才不會將幾個小時前的那種心髒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的恐懼繼續延續下去。也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情跟腦筋去花想旁的事。車隊進了市區,他直接指了自己在市中心的水木年華公寓之後就一直閉目養神,臨到了地方要下車,才看起身邊還跟著一個待安排的床伴。
    L省的省會丹江市,是全國十大城市之一,這些年發展迅猛,已經將原來老城外圍的鄉鎮都兼並進來了。新城區從東到西直線距離將近二百公裏,從南到北也不下於一百五十公裏,這個方圓就很可觀了,再加上塞車堵車單行道限速之類的行車限製,程皓一般是很少回水木年華這處位於市中心的家。他都是就近安置,在遍布全市的幾個常用辦公點附近買房置院,然後按著自己一段時間內的行程範圍決定情兒的安置處所。這種完全以自己的需要為優先的行為模式,讓他在丹江市的圈子裏被尊為吾皇,意為無冕之皇。
    基本上,按照程皓的這種習慣,他在全市每隔一定的平方公裏的位置就會安下一處藏嬌巢,這種行為毫無疑問對於產業遍及丹江市各個角落的程皓來說好處很大,那就是起碼他不至於為了晚上的一具暖床身體而橫穿一個偌大的城市。
    但也就是因為如此,程皓在水木年華的豪華公寓,反倒最幹淨。
    因為對於程皓來說,住了情兒的房子基本上等於商業賓館裏的套房了,小情兒在房子裏的定位也基本上等於一件賓館套房的內部裝飾,隻有水木年華這裏,才是他自己的家。
    像程皓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家和需要花錢過夜的床,兩者之間的概念是很明確的。
    而現在,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將本來是買來裝飾賓館的一件玩意帶回了家,程皓覺得很不滿意了。而這個裝飾品,在差點粉身碎骨的危機之後,還能睡得鼻息悠長小臉通紅,程皓更不滿意了。
    憑什麼老子還驚魂未定,小子就麵不改色了?程皓學了二十年的處變不驚,卻在這一刻,結結實實的發現自己落了下乘了。這種心理落差的不平衡,讓他一出手就沒留力,把倚著後座睡得香甜的林悠狠狠得推到另一邊車門上去,發出咚的一聲後腦勺磕在玻璃上的悶響。
    林悠扶著後腦勺睡眼惺忪,他有點暈車,火車汽車客車公交車,隻要帶輪子的都暈,但也都不嚴重,所以但凡有點能讓他分心的事情,例如看看車窗外的風景或者聽聽車內人的說話,林悠都能挺過去,可是從鬼見愁發生意外之後,車子裏的氣氛沉重到死,萬般無奈又不想難受的林悠就隻好給自己催眠了,並且也真的催成功了。
    現在醒了,林悠一時就有點蒙蒙的,微眯著眼睛看向前方,很慢很慢的轉著腦袋。
    慢慢的,山道驚魂,車子失控,以及死裏逃生之後車裏人的沉默,程皓煞白的臉,肖準繃得緊緊的肩,林悠都記起來了,惺忪的睡眼也慢慢恢複清明,然後,他就看到程皓正不耐煩的看著他。
    林悠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徹底清醒了。這才發現駕駛位的車門已經打開了,冷空氣像小刀子似地嗖嗖的往他身上招呼,林悠緊了緊身上蓋著的衣服,然後發現這衣服是程皓的那件黑色貂毛。
    “醒了?”程皓陰森森的問。
    林悠謹慎的點頭。把因為睡了一覺而變得愜意的心情在臉上慢慢調整成麵無表情。
    程皓沒再說什麼,直接推開車門下了車。
    林悠想了想,跟著他下來。
    然後進電梯,上二十四樓,程皓用鑰匙打開房門,隨便指了一樓的一個房門給林悠,自己啪嗒啪嗒恨不得把樓板踩塌的上二樓去了。
    林悠就是再遲鈍,也能看出程皓那麼重的腳步是在生氣的表現,但是他想不出程皓為什麼生氣,大難不死,劫後餘生,這不是一件很開心很值得慶祝的事嗎?
    林悠搖晃著腦袋,想不明白程皓的邏輯,他又看了一眼程皓消失的方向,就往程皓給他安排的房間走去了。
    進了門,屋裏漆黑一片,窗外很遠的地方能看到徹夜不息的路燈,但是太遠了,林悠隻能看到一盞盞連成星座圖譜那樣的黃豆點,天空倒是亮的,但是也昏黃昏黃的,不像野外,透著亮透著紅光的那種反射光。
    林悠費了好大勁,也沒找到屋裏電燈的開關。隻好開著門,借著客廳裏的光,打量這個房間。
    林悠找電燈開關的時候,已經摸出門口這麵牆是整麵牆的櫃子,現在順著客廳的光線,能看到屋子正中擺著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和門對麵的牆上有一個很大的飄窗,延展出來的窗台能當單人床用,這時樓上傳來很輕柔的鋼琴曲,曲調有點耳熟,林悠聽了一會,愣了一下,是後街男孩的《showmethemeaningofbeing》。
    這首歌是林悠初中英語老師的最愛,經常在課餘時間放給他們聽,還講了很多英文歌在唱的時候要吞音之類的規則,林悠對這些消遣類的餘興愛好沒興趣,但是聽得多了,旋律卻是有印象的,總覺得那是個很憂傷的曲子,現在聽到另類的全鋼琴版演繹,這種憂傷的感覺更濃了,甚至還帶出點絕望的意思來。
    林悠聽了一會,皺起了眉,然後一手慢慢捂到肚子上。
    程皓聽《生命的真諦》已經快聽到朦朧睡過去的程度了。
    從山道上差一點車毀人亡的回來後,程皓的心情就很不好。
    程皓是個私生子,不過他的身世倒不是多飄零坎坷的那種,而是因為他母親的身份滿族貴族後裔,而且到了這一代就剩了他母親一個人,所以家族為了血脈的傳承逼著她隻能找入贅的老公,偏偏她喜歡上的那個人也是身份很顯赫的,人家那邊也是獨苗,而且是紅二代多少輩單傳的獨苗,兩頭都較著勁的結果就是程皓他媽幹脆也不想結婚這茬了,直接偷了種帶球跑。搞得現在程皓父親家族那邊也是嗷嗷叫,可是兩個老的不結婚,各自有事業年紀一大把了隻同居不領證,程皓這名正言順的兒子就搞得在明麵上跟他父親一毛關係也沒有。
    法律上沒有關係是沒有關係的,私底下外祖家也好祖家也罷,都沒拿程皓當外人,就連有心仰仗兩家的權勢吃口飯的巴結者,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因為兩家四位老人在外麵從來沒藏著掖著過程皓的身份,所以程皓從小是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除了戶口本上的戶主,程皓跟別的父母雙全的孩子沒兩樣,也跟別的富二代官二代沒兩樣,因為不管戶口上的戶主是誰,他畢竟是兩大家族的獨苗,血液就那麼流的,DNA是做不了假的,將來再怎麼樣,也是要把所有家業都扛起來的。
    這樣的程皓,隻要一想起他在車禍那一瞬間,心跳到快要從腔子裏蹦出來,那種驚慌失措的丟臉隻要一想起來,程皓就覺得自己不可原諒,因為太沉不住氣了。
    所以程皓進了自己的房間,馬上就放了一首喜歡的歌,在熟悉的曲子裏慢慢平複那種劫後餘生的衝動,在身體與心靈完全平靜後,再重新一遍遍的重溫那一刹那的感覺。
    在回憶裏,一遍一遍的把生死一線的感覺重溫,那感覺說不上舒服,但是回味的多了,感覺就慢慢的麻木了,當程皓終於覺得這事可以過去了的時候,林悠推開門進來了。
    程皓正平靜著呢,房門毫無預兆的被從外麵推開讓他嗖的一下原地就蹦起來了,心髒不受控製的狂跳,肺裏也完全失控的缺氧,當他意識到自己居然又丟臉的害怕了的時候整張臉已經漲得通紅,他大口吸氣大口呼氣,看到林悠推開門像隻小鬆鼠似地探頭探腦,當場就火了,惡狠狠的問,“你不睡覺亂看什麼?!”
    林悠看見他跟關公似的紅臉先就被嚇了一跳,再被他冒冒愣愣的質問更是差點撒了手裏端著從廚房裏找出來的托盤,囁囁的開口,“我餓了,做了點東西,我想你也沒吃呢,給你送來點……”
    林悠還是早上跟著程皓出去的時候才吃了點東西,中午就是在山莊那邊隨便吃了兩口點心,因為沒想到會在路上出現意外,他們回程上比去的時候多花了將近四個小時,所以林悠在準備睡覺的時候發現自己胃裏餓的實在難受得受不了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的跑去廚房翻出點紫菜來,又看到冰箱裏的雞蛋,林悠就很硬著頭皮的給自己做了點東西,然後做好了又想起程皓跟自己是一樣的,所以聽著音樂還在一直放,估摸著程皓也沒睡,林悠就端了一份上來給程皓了。
    “你懂規矩嗎?誰叫你亂跑了?誰讓我用我廚房了,誰讓你在我家亂做東西了?你誰啊,有臉沒臉啊?”程皓一連串的質問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林悠的小臉慢慢的就漲紅了。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事幹得挺沒分寸的,第一次到別人家,就這麼自來熟的自己找廚房找材料做東西的,這種事情是挺沒分寸的,可是林悠正是十幾歲長身體的時候,而且他雖然從十歲起就很苦,卻從來沒餓到過自己,胃裏空空的就剩胃液腐蝕胃壁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所以林悠給程皓端來一份其實有討好的成分,但是被程皓這麼一頓數落,林悠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正躊躇著進退兩難的時候,屋子裏忽然發出一陣很古怪的……咕咕聲。
    那聲音大的連《showmethemeaningofbeing》的高/潮部分都蓋不住,程皓已經跟關二爺一個色的臉猛的進化,直接成了一條紅領巾,林悠在門口眨了好幾下眼睛,就見程皓的眼睛危險的一眯,林悠猛的往後跳了一大步往旁邊閃開。
    砰的一聲巨響,緊跟著嘩啦一陣脆聲,也不知道程皓隨手拿了一件什麼東西砸到門上摔碎了落到地上,虧得林悠眼疾手快,才沒被猛然關上的門夾到脖子或者砸到鼻梁。
    《showmethemeaningofbeing》的悠揚樂聲戛然而止,林悠一時進退兩難。
    程皓已經把他的厭惡十足十的表現出來了,沒有音樂聲做背景,林悠甚至能聽到程皓在門裏FUCKSHIT的那通亂嘀咕,可是林悠實在不好意思就這麼原樣的端回去,因為他本來就是未經主人允許的擅自動手,再未經主人允許的擅自開吃,林悠的臉皮實在是不夠厚。
    正猶豫著是不是把東西先端下去回來再勸程皓,畢竟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傍晚那一出也挺糟心的,房門呼得一聲又被程皓從裏麵拉開了,林悠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程皓一手按著胃從房裏走出來,惡狠狠的瞪著林悠,“你做的什麼?”
    “啊?”林悠蒙住了。
    程皓耐性全失:“我問你做的什麼!”
    “噢,紫菜,紫菜蛋花湯……還有薏米粥,我在冰箱裏隻看到這個,……我真的很餓,餓起來太難受了,要是,要是……我可以給你錢,紫菜和雞蛋……可以算我買你的……”林悠越來越小聲,結結巴巴的把方才想出來的理由報出來給程皓聽。
    程皓把牙咬得嘎嘣響。“你掉錢眼了吧,什麼都錢錢錢,我告訴過在我麵前不許提錢!!!”
    林悠豁得一踉蹌,猛然想起程皓和他說過的話。趕緊改口,“我我我我,我怕你餓得難受……我……”
    程皓這才陰陰的把他從上打量到下,又從下打量回去,退後一步讓出門,“進來吧……”
    林悠這才走一步,退三步的端著托盤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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