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屋，外麵有一圈籬笆圍著，旁邊還種了很多不知名的植物，隻是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被白雪厚厚的覆蓋了一層。
    從窗外望進去，裏麵的燭光隱約閃動，裏麵定是有人。
    也顧不了什麼禮儀，我一腳就踹開了木門，不知道是門太結實還是我的力氣已經小如蟲蟻，門是開了，隻不過是咿咿呀呀的打開……若是以前，恐怕被我這樣一踹，這整座房子都會塌掉。
    房屋的中央放著一張桌子，桌子旁邊有一個火爐，火苗還不時的往上冒著，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正背對著我們，聽到動靜也沒有被嚇到，像是早就知道有人會來一般，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我猜想他一定是年過八旬的老者，頭發能白成這樣還指望他是個年輕小夥子嗎？這麼想的時候我已經忘了自己也是滿頭白發這個事實。
    隻是這樣一位老者怎麼會獨身住在這常年隻有積雪的仙草崖上？
    “哼，你這人還真是非常不懂禮貌！”老者開口，聲音倒是沒我想象的那麼滄桑，隻是略帶沙啞。
    “我急著救人，反正也沒踹壞你家的門。”我心裏倒是沒什麼愧疚，何況我一直都不是一個懂禮貌的人。
    直接忽視白發老人，我扶著焰衣和上官琪錦靠近房裏那唯一的火爐，順便幫焰衣拍去了身上的雪，雪花落到地板上瞬間化為了水。
    上官琪錦冷得打抖，但抱著焰衣的手一刻都沒鬆過。
    “喂，老人家，有沒有溫水可以喝的？我兩位朋友凍得不行了！”
    那人也沒回話，隻是站起身走近了內屋，不一會兒，一碗冒著熱氣的茶水遞到了我麵前，而捧著茶水的那雙手蒼白的可怕。
    我沒有抬頭看那人，接過茶水以後自己先抿了一口，確定不會太燙就去喂焰衣喝，哪知道焰衣早已失去了意識，根本不知道張口。
    我索性捧起上官琪錦的臉，先給他喂了一口，然後上官琪錦立刻低頭吻住了焰衣，將溫熱的茶水送到他口中……
    我愣了愣……這種時候上官琪錦腦裏想著的人還是焰衣，有點欣慰，如果換做是我，我都不敢保證我會對焰衣這麼好，焰衣果真是選對了人……
    直接把茶杯給了上官琪錦，讓他先暖暖手，我這才想起屋裏還有一個人。
    看到他的麵容時我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原來他並不是我所想象的老人家，他的臉蒼白如雪，就連嘴唇顏色都淡得發白，五官卻很清秀，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歲出頭。
    我頓了頓才開口，“不好意思，今晚要在這裏打擾你，我兩個朋友已經冷得不能行走了。”
    “你以為你們還能活著離開這裏？”對方挑起眼角一笑，他們都已經被寒氣傷到五髒六腑了，就算等到明天，我看他們也難走回山腰。
    我心頭一緊，雙眼微眯起來，這絕對不是一般人，隻是用眼睛看就知道焰衣他們已患內傷……這麼神秘的一個人，獨自住在這冰天雪地中的……莫非就是飛影一直在找的神醫？
    念頭才剛閃過，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拽住了那人的衣領，狠聲道，“飛影是不是在你這裏？你把他給我交出來！”
    他冷哼一聲，一揚手就把我甩得後退了幾步，他的內力很強，算得上是武林高手，隻是這麼多年，我從沒聽說過仙草崖上住了這樣一位絕世高人。
    “像你這種爛脾氣還有人願意犧牲性命來救你，真讓人匪夷所思。”他淡淡的說。
    他這話算是承認了飛影來過這裏。
    什麼叫願意犧牲性命……我腦袋轟的一響，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飛影……飛影到底在哪？我不要你救我，沒人可以救我，我隻要飛影！”
    這種時候你還是先考慮下你身後那位吧。白衣人的目光落到昏迷著的焰衣身上，若是再不救他，恐怕他熬不過今夜。
    上官琪錦一聽，雙眼立刻紅成一片，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他在著急，可惜此時的他已經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了，緊箍著焰衣的雙臂卻絲毫沒放鬆。
    “你能救他？”我心急如焚。
    當然，他挑眉一笑，“不過要你做一個選擇……”
    四周忽然靜得可怕，而焰衣微弱的喘息聲我卻能聽見，我大概猜到了他要我做的選擇。
    渾身控製不住的顫栗，卻還是問出口，“什麼樣的選擇……”
    “飛影和這小子你選一個。”
    雖然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但真的聽到後，胸口竟酸脹得疼痛。
    我可以感覺到上官琪錦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那裏麵有期盼，有害怕……
    捏緊的手心早已濕涼一片，讓我在飛影和焰衣中做一個選擇，這比要了我的命還讓我難受。
    混蛋，這麼硬撐著是為了什麼？還不如早點死掉的好，這樣飛影就不會為了你去尋什麼神醫，而焰衣也不會因為自責而陪你爬上這座鬼山！
    “你可做好了選擇？如果不快點，恐怕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我低垂著腦袋，平身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那麼無能……什麼都做不了……
    當我決定走向上官琪錦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裏將自己罵了個遍，我真的太自私了！
    焰衣是我愛的人。
    至於飛影……他很特別……特別到我隻能和他生活在一起……隻有他而已……
    從腰中取出了之前上官琪錦給我的藥丸，給他喂了一顆。
    看他臉上漸漸起了血色，我懸著的一顆心也落了下來，將手裏的藥都交給了他，轉身對著白衣人淡淡說道，“救他！”
    上官琪錦愣了一會兒，扯了扯我的衣袖，“白翌軒……你——”
    蹲下身輕撫著焰衣慘白的臉頰，還有已經凍住的發絲，嘴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非常難看，我輕聲道，“焰衣，我從來都沒為你做過什麼……你當初選擇離開我，是對的……”
    抬眼看著麵前一臉茫然的上官琪錦，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露出怎樣的表情，“這些藥我用不到了，請你以後好生對待焰衣……雖然我知道，焰衣在你身邊一定會幸福的……”
    “可是你……”上官琪錦看了看手中的藥丸，又看了看懷裏還在昏迷中的焰衣，最後才望向我。
    “我希望焰衣活著，對不起……這次拖累你們了……”我說著站起了身，朝著白衣人走去，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重得讓我以為每一步都能在地上印出深深的坑。
    彎下了雙膝，這是我平身第一次向人下跪。
    不僅上官琪錦，就連麵前的白衣人都被我這一舉動嚇得瞪大了雙眼。
    自尊什麼都不重要了……
    “請前輩救救焰衣，讓他們平安的下山……”
    白衣人驚過之後，嗤笑出聲，對我滿眼的不屑，但他並沒多說什麼，繞過我走向焰衣和上官琪錦，給他們分別喂下了藥丸。
    白衣人對上官琪錦說，其實焰衣並沒大礙，隻是不能再繼續呆在這地方了，剛才他們服下的藥丸是用天下至剛至陽的火龍血做藥引的，能保證一段時間不讓寒氣入體。
    “你帶他離開仙草崖吧。”白衣人冷聲道，“我不喜歡人多。”
    上官琪錦抱著焰衣站起身，一直泛紫的嘴唇此時也漸漸轉紅，“白翌軒……你呢……”
    “沒找到飛影，我不會離開的。”
    “但是……飛影……”上官琪錦支吾著沒把話說完。
    “不管飛影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我語氣堅定。
    看著上官琪錦猶豫不決的樣子，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快點離開吧，記住不要告訴焰衣今天的事……就說……就說我找到飛影了，兩人在仙草崖過得很好……”
    看上官琪錦眼睛有些濕潤，我也開始不耐煩了，語氣有重，“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婆婆媽媽哪一點像我白翌軒的弟弟？不想讓焰衣死在這裏就趕快走！記得回去幫我向上官老頭子道聲謝……”
    沒等上官琪錦回話，我便打開了門，一陣寒風竄進屋，火爐裏的火苗被卷得四散……
    上官琪錦經過我身邊踏出屋子時問道，“哥……你會不會回來……”
    唇邊綻開一抹笑，“這是我第一次對這親兄弟真誠的笑……也是最後一次。”
    關上門將他帶著擔憂的臉還有焰衣平靜的睡臉隔離在門那頭，我什麼話也沒說……
    這次是真的，再也見不到焰衣了……
    眼角有什麼東西滑落，我輕輕一抹，那是我久違的眼淚……
    白衣人站在桌邊，雙臂環胸看著我。
    “飛影在哪？”我的聲音竟然沙啞到連自己都不敢確信。
    “你剛才不是選了另一個嗎？還找飛影幹什麼？”他的語氣裏竟是嘲諷。
    如果要死……我隻想和飛影死在一起……我如此自私的念頭，怎麼能說的出口？
    “你知道不知道一個月前，飛影來找我的時候幾乎凍成了冰人？”白衣人緩緩開口。
    我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我能想象當時的飛影是在多麼痛苦的情況下，還要為我請命。
    白衣人接著說，“我當時沒有同意，他就跪在雪地裏一晚上，當第二天我開門看到他時，他早已斷了氣……”
    我的心口狠狠一顫，像有一把利刃在撕刮著心髒一般……那種痛是比寒毒發作時候的痛還要令人窒息百倍的……
    “不過遇上我也算他命大……”白衣人淺笑著。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我呆呆的愣了許久，直到對方緩步朝內屋走去，側過頭對我說，你不要看看他嗎？
    不知道是抱著怎樣複雜的心情向前邁步的，飛影就在房裏……他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他知道我放棄了他……選擇了焰衣嗎？
    跨過那道門檻，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去，飛影穿著一身白衣靜靜的依靠在床頭，一頭青絲依然如絲綢般順著肩膀流下，隻是那張過於蒼白和消瘦的臉還是讓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那雙漆黑如玉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死灰，仿佛一譚湖水，雖然清澈依舊，卻毫無生機……
    “教主……你還好嗎？”
    這是飛影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