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飛霜  第二十八章比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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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事既歇,便再無熱鬧可看,眾人重新落座。
    “好個唐門暗器!”霍嘯天忽然撫掌大笑,粗獷的嗓音打破廳中緊張氣氛,“韓大少,你身邊的姑娘們倒是個個身懷絕技,俺這趟來得值,真長見識了!”
    韓徹依舊是那副慵懶模樣,指尖輕輕撫過桌麵,淡淡道:“霍大俠過譽了,不過是小姑娘們切磋罷了,何足掛齒!”
    西門來風身為東道主,卻始終不動聲色,隻對唐心的暗器功夫連聲稱讚,對玉錦香淵博的學識更是推崇備至,末了又大搖其頭責備鐵扇公主目中無人、存心挑釁,又罵“鐵扇門”無恥之尤……
    韓徹臉上依然露出懶散的笑意,隻是低頭品茶,並不隨聲附和。
    唐心因為得到玉錦香的指點,從而打敗了“鐵扇門”的高手,心下歡喜,對玉錦香無端地生起更多的好感,與她並肩而坐,竊竊私語,討論武林各大門派的武功。
    “素聞江南第一才子韓大少琴棋書畫樣樣俱絕,想來多半不是虛假之言。”“一劍笑輕侯”肖輕侯慢慢放下茶盞,慢慢長身而起,臉上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慢慢地說,“在下自幼而長,也極其酷愛書法,曆時十數載,自覺頗有所成。今日若得大少點拔,定可得益非淺,就請大少不吝賜教如何?”
    韓徹暗暗歎了口氣,心忖:“剛剛走了一個鐵扇公主,現在又來了個”一劍笑輕侯”,生旦淨末醜,個個粉墨登場。今日落入西門來風彀中,已是騎虎難下,脫身不易,隻是不知這些人將會玩出何種陰謀詭計?”他生性隨和淡定,雖身處困境心中卻無驚懼,臉上更是不動聲色,微笑著客套謙虛了幾句。
    “大少,難得肖公子今日大駕光臨寒舍,又是同道中人,彼此間多作交流也能讓來風從中受益。”西門來風作為東道主,自然竭力附和,“來風這就吩咐童子去將文房四寶取來!”
    “西門先生,不必如此麻煩。”肖輕侯揮手阻止,目光流轉,悠悠說,“自古以來,琴與劍一直都為文人所愛。在下雖也素喜舞文弄墨,卻自知非才情出眾、才華橫溢之流,於琴技不具天賦,是以潛心學劍。但又覺劍與書法都是極具生靈之物,若能二者相融,或許還能推陳出新,創造出另一番與眾不同之意境。因此在下自十八歲之後,便不再持筆書寫,棄墨寶而不用。”
    “肖公子還說”非才情出眾、才華橫溢之流”,僅是這一番與眾不同、妙想天開的說辭便已超脫前人所思所想,實在令來風敬佩。”西門來風臉上堆滿了諂媚之笑,“聽肖公子如此說來,肖公子對書法定然另有領悟,說出來也讓來風開開眼戒、長長見識如何?”
    “在下這一想法本來不值一提,說出來更是貽笑大方。”肖輕侯環目四顧,臉有得色,“其實在下隻是將書法融入劍法之中,以劍作筆,以虛空作紙,又以草書為招式,自創了一套”草書劍法”。這套劍法使來如行雲似流水,不受任何限製,既將書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又將劍法使得暢快難言,更將藝術與劍術熔為一爐,嘿嘿!”
    “高,高明,肖公子真乃絕世奇才,想人之所不能想,為人之所不能為。”西門來風連聲稱讚,“擇日不如撞日,肖公子就在此處一展絕技如何?”
    “嘿嘿!西門先生過獎了!隻是……”肖輕侯嘴角微掀,露出一絲得意之笑,“在下若是一再謙讓,難免會被他人說是紙上談兵、癡人說夢。也罷,在下就在各位高人名師麵前獻獻醜吧!”他慢慢拔出腰間長劍,仗劍而立,微笑著又說:“書法實在是一種很玄奧的藝術,尤其狂草,書寫者往往是充滿激情,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下完成的,令人從墨跡中隱隱地感受到某種情緒。盛唐時期,以張旭為代表的一派草書風靡一時,它打破了魏晉時期拘謹的草書風格。把草書在原有的基礎結構上,將上下兩字的筆畫緊密相連,所謂”連綿還繞”,有時兩個字看起來象一個字,有時一個字看起來卻象兩個字。在章法安排上,也是疏密懸殊很大;在書寫上,也一反魏晉”匆匆不及草書”的四平八穩的傳統書寫速度,而采取了奔放、寫意的抒情形式。正如唐代文學家韓愈《送高閑上人序》中所雲:”張旭善草書,不治它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從草書焉發之。”張旭的狂草左馳右鶩,千變萬化,極詭異變幻之能事,氣勢奔放,運筆無往不收,如”錐劃沙”,無纖巧浮華之筆。在下這一套劍法,就是依照其意其神所創,是為一首《山中留客》。”
    語聲未歇,劍已舞動,果然是一首張旭所作之詩:《山中留客》。但見劍走龍蛇,暢快淋漓,筆筆如鐵劃銀鉤。
    “山光物態弄春輝……哎呀!”百靈見那劍光飛舞,不由得詩興大發,伴隨著肖輕侯的劍勢筆法輕輕吟哦,念到“輝”字時,突然發出一聲驚叫。隻見肖輕侯飛縱而出,劍尖一點,竟是直奔韓徹麵門而來,劍勢淩厲、狠毒,仿佛欲將韓徹一舉而刺殺於劍下。
    “少爺,小心!”隨著一聲嬌叱,花解語已拔刀在手,縱身撲出,護在韓徹身前,柳葉刀隨手一揮,迎向長劍。
    “嘿嘿!”肖輕侯一聲輕笑,人已退出數步,劍光不停,一邊舞動一邊吟道:“……莫為輕陰便擬歸。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語聲中,竟又數次逼近韓徹,“點、拖、橫、掃”之間,劍劍不離韓徹要害之處,卻每每被花解語揮刀擋住,無功而返。
    “好劍法,好書法!”花解語臉罩嚴霜,冷笑道,“婢子也曾學過”狂草刀法”,與肖公子的”草書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鬥膽向肖公子領教,還請多多指點則個!”
    “”狂草刀法”?有趣,真是有趣極了。”肖輕侯臉色鐵青,冷笑道,“姑娘小心了!”語聲未落,劍已如潑墨般揮出,連劃帶畫,寫出了兩個“隱”字。但書法卻已與適才的《山中留客》大是不同,前者偏瘦如張旭所書,後者卻是偏肥有懷素之風,劍法一經展開,熱情奔放、豪邁恣肆,如飛鳥投林、驚蛇入草。
    “小語,這是張旭的《桃花溪》。”百靈舌綻蓮花,語似連珠,“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花解語揮刀一拖,隨即逶迤而下,點畫連綿,劃出一個“花”字,將肖輕侯的長劍封鎖在身前五尺之外,接著又寫了“自飄零”三字,攻守兼備。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百靈微笑著拍手說道,“小語,原來你寫的是女才子李清照的《一剪梅》下半闋。”
    一時之間,客廳中刀光劍影,勁風四起,旁觀者時而如同逼視利劍之鋒芒,時而又似肅然巍然、深有岩石壓頂之錯覺。但見肖輕侯的劍法頓挫使轉,剛柔相濟,千變萬化,神采飄逸,瀟灑磊落,變幻莫測,狀如驚世駭俗、風雲激蕩。花解語的刀法輕盈如風中柳絮,亦狂亦草,又不失法度,一點一畫,皆有規矩。“狂”時一氣嗬成、始終一貫,保持著一種氣勢,滿眼是意,無惜是非;“奇怪”之處又如遊雲千萬朵,變幻莫測,出刀結體,不易捉摸,擯棄妍美,更無女子纖弱之病態,令人眼花繚亂,不知身在何處!懷素曾在《自敘帖》中言道:“奔蛇走虺勢八座”,“寒猿飲水憾枯藤”。以“奔蛇”比喻劍法,以“枯藤”比喻刀法,最是貼切不過。
    片刻之後,一刀一劍同時一撇一捺,左輕侯寫了個“邊”字,花解語寫了個“頭”字,二人一觸即分,“嗆”、“嗆”兩聲,刀劍同時入鞘。
    “承讓!”左輕侯得意揚揚地向花解語拱了拱手,目光直勾勾盯著花解語衣衫左下擺,“在下僥幸贏得一招半式,慚愧慚愧!”
    花解語低頭看去,隻見衣衫左下擺衣袂殘缺,隱隱露出一個“邊”字,不由得暗暗長出一口氣,隨即嫣然一笑,淡然說:“莫非肖公子自以為勝算在握?那可未必,你看看你的胸膛。”
    肖輕侯一臉狐疑,垂目看時,不由得臉色大變,呼吸為之一窒。隻見他胸襟之上,竟不知何時結結實實地鏤著“眉頭”二字!
    “肖公子隻刻一字,婢子卻刻兩字,依此計算,說”僥幸”的人應該是婢子才是。”花解語笑吟吟地說。
    “這……”肖輕侯臉色瞬息數變,笑意已蕩然無存。過了片刻,他對那四名童子狠狠一揮手,吼了聲:“我們走!”竟不再看眾人一眼,更不向主人西門來風辭行,悻悻然拂袖而去。
    頃刻間,偌大一個客廳突然變得啞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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