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幾隻烏鴉繞著葉子掉光的柏樹枝頭來回亂飛。
    “他收了？”蘇展眉坐在案牘後麵披閱公函，頭也不抬的問。
    “是，淩堂主剛開始察覺那藥是您給的不肯收，後來屬下以自己的名義送上另外那大包。”陳元浩抹抹額上的汗道。
    “你下去吧。”蘇展眉看了他一眼，丟下一隻袋子，“這劍譜是你一直想要的。”
    陳元浩默默拾起劍譜，眼神卻有些古怪。
    蘇展眉掃了他一眼，丟下筆，當先往內室走去。
    月色淒迷，寢帳中情事方歇。
    風靜靜的吹來，溫婉而柔和。蘇展眉倚在窗前，怔怔的望著窗外一片陰暗的樹林。
    她知他表麵隨和，卻有一身九頭牛也拉不回的清高傲骨。
    所以她把紙包和瓶子裏的藥換了，在瓊花散的瓶子裏裝著滿滿一瓶的普通金創藥，隻撒了一層瓊花散的粉，而在金創藥的紙包裏裹進了萬金難求的瓊花散。
    真不知道他發現以後會做何感想。
    蘇展眉歎口氣，甩甩頭。
    從沒想過有一個人能讓自己用這種手段去表達自己的放不下，麵對這個一直很愛她的男人，她有愧，無情。
    誰都能碰她，但他不行。正因為他一腔深情，她才不忍負他，不願負他。
    更重要的是，她心裏早已有人了，她那顆心早就連同身子一起給了同一個人。
    那人的名字劃過心底帶來的悸動，仿佛讓人從天堂到地獄遊走一回一般，殘酷卻不舍放棄。
    內室的床上包裹已經打理好了，封昊然讓她今夜就走。
    隻可惜看不見那人收到藥發現自己被耍了以後是怎麼樣的表情了。蘇展眉鮮少的挑起唇角，破冰般的笑靨一閃即逝。
    她步入內室，月光將室內染上一地清輝，水亮水亮的，宛如一池泛波的水塘。
    一道人影映在那波光之上，卻並不是她的。
    蘇展眉慢慢抬頭，隻見一襲雪衣沐浴在月色之下，那人坐在窗上，衣角隨風微展，恍若謫仙。
    她看見他身邊沒有帶劍，隻在腰間插著一支通透的紫竹笛子，仿佛隻是與從前那樣，悄悄的來邀她踏月同遊。
    她記得自己沒有一次應過他的請，從來都是一掌把人劈出去，毫不猶豫的關上窗子。
    可這一次……
    蘇展眉抿抿唇，將目光定在那人俊逸的臉龐上，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色若春花。
    這回刺殺齊修雲的任務，她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並不是死，而是一種掙紮著逃不出宿命的恐懼。
    既如此，便拋開身份，遂一次自己的心吧！她本也沒有從前裝的那樣無情。
    “你怎麼敢來這裏。”她低聲道，慢慢走上前去。
    “來的不是時候，擾了蘇堂主的雅興。”他冷笑，犀利的目光放肆的掃過她頸上的一串吻痕。
    蘇展眉並不懼他看，依然往窗口走去，直到一支透涼的東西突然點在她的喉口，阻住她的腳步。
    “我來還蘇堂主的東西。”淩子涵的話裏聽不出半絲忿恨，可她能感覺到他的滔天怒氣，“淩子涵就算死，也絕不要他人的施舍！”
    “啪”的一聲，裝著瓊花散的紙包被砸在地上，驚動一地安靜的月光。
    蘇展眉默然望著那包江湖上萬金難求的藥。她早該想到，以他那清高的性子，又哪會承她這份情？
    望著指住自己咽喉的竹笛，她突然心頭一動。
    “既如此，我們交換。”她看進對方的眼睛，讀到那裏麵一絲掩飾不住的錯愕。
    “用你這支笛子，跟我換。”她抬手撫上光滑的笛身，那上麵還淺淺流瀉著些淩子涵的體溫。
    沁涼。
    淩子涵縱身跳下窗台，拿笛子將她逼到牆角。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把我逼到這一步田地，還嫌不夠？”他的眼裏燃起一絲燒盡一切的火焰。
    蘇展眉緩緩搖頭，聲音發澀：“不，我什麼也不想做……你若不信，殺了我罷。”
    這話其實也不對，她並非什麼也不想做，實是存了放縱一夜的心。
    風動塵香，七寶屏風的空格中放著的雪梅輕輕搖擺，暗香浮動。
    “嗆啷”一聲，竹笛委地，仿佛是被微風吹落的一般。
    她飛快的睜開眼，房裏卻已隻剩她一個，而窗下落著的那包藥，也隨著白衣男子一起消失了。
    蘇展眉低歎一聲，手指撫上自己紗衣下麵裸露的鎖骨。
    淩子涵，罷了，你我終究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