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有女初長成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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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雲,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對於這個問題,隻怕一千個人會有一千種答案。
有人說,她從小就天生麗質,不愧為相府千金,不知道要多少代漂亮的奶奶、曾奶奶的精華日積月累,才生得出這樣一個標致的可人兒。
可也有人說,她出生的那天六月飛雪,天象異常,是百年罕見的景象。欽天監的主事上奏說有妖女臨世,必將禍國殃民。於是,她一出生便伴隨著流言蜚語。
有人說,她才華橫溢,四歲讀詩經,六歲吟春秋,八歲彈得一手好琴,不到十歲便已經名動京城。在她十二歲那年,因著一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獲得莫大師的青睞,被收做了唯一的一個關門弟子。
可也有人說,她早早的就在一些清學雅士之間散播“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之類荒謬的言論,居然還形成了一股風氣,擾亂朝綱,敗壞品紀。據說,她那些驚世駭俗的觀點都是蘇相國私下暗授的,目的就是想結黨營私,以致於後來被陛下察覺,才會招致滿門抄斬的禍事。
可無論別人怎麼說,在江安楓的眼睛裏,她就是她,一個話不多,文靜的有些沉默的女孩。
那個時候的江安楓,還隻不過是蘇相國府中的一個小小的門童,地位低下的連看守正門的資格都沒有。關於小姐的閨名和傳說都隻能從丫鬟小廝們的口中得知,日子久了,漸漸的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幻影。終於,有一天,他聽說小姐要去參加一個詩會,中午便要出門。於是,他壯足了膽量,買通了關係,跟一個守前門的夥計換班。
越過層層疊疊的侍女小廝,他第一次看見了她,那種感覺就是呼吸到雨後青筍的味道,又像是走過了漫長漆黑的洞穴,就快要筋疲力盡之時終於看見了光的出口。
一眼千年,說的便是如此。
從那以後,他總在尋找機會,期盼著可以再看她一眼,哪怕是隔著千山萬水,他也無怨無悔。可現實總是另一種樣子。他與她之間並不是被山水的距離阻隔,反而是一道道高牆,硬生生的橫在那裏。
這是一種身份懸殊的距離,也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直到有一個夜晚,他負責巡夜。無意間路過小姐的院外,他偷偷的向裏麵張望。本以為空無一人的小院裏,他卻看見了月光下如仙如幻的身影,遙遙的望著星空,像是穿著羽衣的嫦娥正準備展袖飛回廣寒宮。
鬼使神差地,他抓住了她的衣角:“不要走!”
四目對接,時光凝固。
第二天,小姐出門。
他躲在人群裏,學著那些清學雅士的樣子,將詩文寫在竹簡上,懷穿著一絲絲的期待和忐忑,丟到了小姐的牛車上。
詩文寫的是: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右下角的署名是一個小小的“安”字。
這一封竹簡,如石子墜入大海,渺無蹤跡。
而他那小小的一點點心思日漸被人知曉,眾多家仆也開始嘲笑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自不量力。
可他是誰?
他是江安楓。
縱然命比泥賤,可心比天高!
他暗暗發誓,總有一日,他要與她比肩而立。
於是,他將寫著下半闕詩詞的竹簡放在了她的門外,接著便轉身離開,隻身漂泊江湖,隻為闖出一番名堂,以另一種身份樣貌出現在她麵前。
狠狠地拚殺了四五年,總算淘到了第一桶金。他把一半拿出來充當資本,繼續擴大產業,而另一半則用來打通關係,結識貴族。期間,有賺有賠,有逸興遄飛、狎妓遊江的時候,也有窮途末路、衣食不保的日子。無論怎樣,他都挺了下來。終於,他在江湖上有了地位、名望、金錢,他不再是一個連守正門都不配的小廝,他是江安楓,楚國的大商人,眾多人家的衣食父母,王公諸侯的座上貴賓。
可就在他功成名就之時,京城傳來消息,蘇相國獲罪,滿門抄斬。他心急如焚,撇下了與齊國商人價值千銖的買賣,攜重金返回尚都,上下打通,隻想要救她出來。
無數的金銖雨點般的砸了進去,卻沒有她的半點消息。
她就像她的名字那樣,浮生若雲,縹緲的尤如幻影,讓人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雲散夢醒••••••
這也是第一次,我在江安楓的眼睛裏看見了那麼多的情緒,複雜而糾結,卻又匆匆地一閃而過。
江安楓也仔細的端詳著若雲的女兒,眼看著她一天天的長大,一日日的與她神似。他情不自禁的將手輕輕地撫上了女兒的麵龐。
我感覺的到,那指腹間粗糙的老繭,和厚實有力的掌心,正溫暖的觸及我的麵龐,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又像是失而複得的珍寶。
我怔怔的他,他也靜靜的看著我。
仿佛時空錯位般,四目再一次對接,隻不過他依舊是他,而她卻不再是她了••••••
他笑了,笑容裏有一絲悲傷閃過:“你娘,她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
“••••••”
“趕緊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嗯~”
大家都沉默著動著碗筷,誰也不再說話。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再也沒有人提及蘇若雲這個人,仿佛這是一塊不可觸及的領域,隻屬於江安楓心內柔軟深藏的角落。
而老爹也再沒逼著我學習琴棋書畫了。也許他已經認識到,哪怕我和若雲長得再像,我們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蘇若雲,這個二十年前名動天下的傳說中的女人,已經死在了秦國邊境那口幹枯的井裏。
江安楓,這個二十年前相國府裏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廝,如今已經是富可敵國的胤朝禮部侍郎。
他與她,就像是兩片飄落的樹葉,空中交錯,然後分開。
那一晚,江府書房裏的燈亮了一個通宵,已過不惑之年的老爺兀自在燈下坐了很久,手裏捧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絹,上麵寫了一行小字,是衛夫人的梨花體,娟秀清麗,字如其人。
“雲兒,我終還是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