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快褪去一襲紅衣，小小的身子已鑽入暖暖的被窩之中，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時而抖動，俏麗的小臉上笑意淺淺，正是一副睡得美美的模樣。
    雪狼乖巧地在她床邊蜷成一團雪球，懶懶的像是在雪原上狂奔了幾天幾夜的樣子。
    “小姐睡覺真是不老實，又踢被子了——”秋兒俊臉一翻，小聲嘟囔了一句，語聲之中卻是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有著幾分淡淡的喜悅，似是能為依若掖掖被角就是天大的幸福一般。
    “要不默風大哥怎麼會讓我們徹夜看護小姐呢，小姐身子單薄，可不能有一絲閃失。”小紅笑容滿麵地握著秋兒的手低聲道，“你啊，說話輕著點，別吵到小姐了。”
    “這我還能不清楚嗎？默風大哥聽說北燕下月有個慕才大會，已經趕著去了，晚了隻怕得錯過了，從西秦到北燕鳳池可是一段不小的距離呢。”
    “是啊，小姐真是可憐，那麼小就……哎，你說默風大哥幹嘛要把小姐送到淩家來啊？”
    秋兒在她頭上一戳，道：“你忘了，不該問的話別問。我們隻照做就行了。不過我想，要小姐跟著默風大哥風裏來雨裏去的也不是個辦法。對了，帶來的東西收好了嗎？可不能給別人知道了。”
    “放心吧，我收在梳妝台下第三個抽屜裏了，和小姐的首飾混在一起。那麼多珠光寶氣的東西，誰會在意那麼一個尋常的簪子呢？就算有人見了，也不會知道那簪子……”
    “噓！小心隔牆有耳！”秋兒趕緊打斷她。
    二人緊張兮兮地把門拉開一個縫隙向外看了看，再三確定沒人方才回到桌邊。“還好，差點被你嚇死——”
    兩道冷嗖嗖的綠光！雪狼忽地立起身子，箭一般越過兩人，竄到門口，卻是嗚嗚一聲癱軟下去。
    秋兒、小紅也在同時頭一偏，打翻茶杯栽倒在桌上。
    半晌之後，幾道黑影輕輕閃身走了進來，開始搜查二人身上。
    “中了迷幻香，估計一覺睡到明天了。”一人沙啞著嗓子低聲道。
    “別羅嗦，快搜，要是壞了事，不用上麵發話，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當下沒人再說話，加快腳步搜查起來，顯然這個上麵來頭不小。
    “這兩個妞兒真他媽漂亮，瞧這氣質，這身材，嘖嘖……”沙啞嗓子邊說邊靠了過來，伸手摸了一下秋兒的臉。
    裝睡的秋兒暗自一皺眉，真是找死，早晚姑娘我把你這雙爪子砍下來喂狗。
    “幹什麼！柳家的人你都敢動，活膩了吧！你以為你比無影門門主、清風寨寨主、山西四鬼、漕幫那十二個分舵舵主強過多少！快找鑰匙！”
    “老大，別生氣，我說著玩的。”沙啞嗓子訕訕地回了句，嘴裏卻還咕裏咕嚕一陣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甘心地發泄著不滿。
    “找到了！”又一個男聲叫道。
    “去開抽屜找那個簪子，磨磨蹭蹭幹什麼！仔細我揭了你的皮！”
    “是，是。”那個男子和沙啞嗓子立刻奔梳妝台去了，一點也不敢怠慢。
    人聲走遠，秋兒瞬間鬆了一口氣，心裏的怒氣卻是不減反增。想當初，門主在日，風塵仆仆不眠不休騎死七匹千裏良駒獨挑燕北五十六寨，天下有誰還敢對柳門之人生出半分淫褻之心。而今，她居然被人調戲，真是柳門之奇恥大辱，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
    感覺到壓在她胳膊上的小紅的手上傳來的力道，秋兒知她是在警告她不可輕舉妄動，忙安定了一下心神。
    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直到那幾個人搜到東西退出。
    人聲走遠。
    依若霎時睜開雙目，燦若星子一般的光芒頃刻潑潑地放射出來。
    “小姐！”秋兒、小紅一躍而起掠至依若跟前。
    白光一閃，快如奔雷，一道風半空裏一個騰躍，咻地卷了過來，姿態輕盈，四角朝天踢蹬個不住，毫不掩飾地得意。
    依若在它鼻子上一捏，撇撇嘴道：“雪狼，這也值得興奮？太沒誌氣了。真是糟蹋了那些個靈藥……”
    “嗥嗥！”
    “不是嗎？師父那些個靈藥哪一樣不是千金難求，都便宜你這隻綠眼狼了，別說普通的迷幻香，就是毒仙鳳如鬆也未必奈何得了你。把你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給我收起來。”
    “嗥嗥！”雪狼跌坐在地上，悲愴地望著依若，眼神裏不盡的可憐坐兮兮。
    “別那麼看著我，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嗥嗥！”
    “好了……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怪不得默風哥哥不敢要你……”
    雖如此說，依若目中卻不見一絲怒色，拍拍它腦袋，看向秋兒、小紅：“生意上門了！好好招呼！”
    “是，小姐！”
    “嗥嗥！”雪狼興奮地原地轉了個圈，綠瑩瑩的眸子殺氣騰騰。
    “你不用出手。”依若突然搖頭。
    “嗥……嗥……”雪狼偃旗息鼓，轉過身去，憤怒地把屁股對著依若。
    “雪狼最乖了，當然要留到最後才大顯身手啦！”
    “嗥嗥！”一團白光又顛顛地撲過來，兩隻前爪諂媚地在依若床頭抓了又抓。
    秋兒、小紅已是笑得直不起腰來。這個“戀主癖”……
    靜謐的夜。微風輕浮。幾個黑衣人去而複返。
    “這該死的柳默風！竟然把老子給耍了！”沙啞嗓子氣鼓鼓地低吼。
    “就你他媽的話多，剛剛在那人怎麼不見吭聲？”尖細的男聲憤憤罵道。
    “都給我閉嘴！要不要我把舌頭幫你們鉤下來！”
    “是，老大！”人聲戛然而止。悄無聲息地推開門——
    “那隻狼怎麼不見了？不好！那兩個妞也不見了！”
    未及退出，就聽身後鑼聲喧天，銳利的女聲呼喊震徹長空：“來人啊，抓刺客——”
    秋兒一邊喊一邊拚命地敲打銅鑼，近乎嚎叫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中越發驚心動魄。千越山莊本就處處有弟子值夜，巡查的莊丁更是輪班換歇一刻不停。驀地聽此一聲驚呼，四麵八方刹那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鋪天而來！
    “刺客在哪裏！”“那邊！”“啊，保護四小姐！”“快通知莊主！”……
    粉嫩嫩的拳頭揉揉惺忪的眼睛，依若迷迷糊糊地叫道：“秋兒！”
    “曦兒，睡醒了？”淩劍一笑，轉身將桌上的食盒打開，香噴噴的奶油鬆瓤卷酥遞到依若麵前。
    “曦兒可是起晚嘍，你看都日上三竿了，爹爹知道你最喜歡這個，特意叫廚子做了給你送來。看你睡得那麼香甜，爹也不好叫醒你，既然醒了，快些趁熱吃了吧。”
    依若一聽，猴急地抓過來咬了一口：“真香，爹爹真好！”
    “小妹妹……”
    淩旭剛一開口就被淩劍打斷：“什麼小妹妹，對自己妹妹哪有這般生分的！”
    淩旭垂首赧顏：“淩……淩曦，那個，昨晚上你聽見什麼響動了嗎？”
    “什麼響動啊大哥？”依若長長的睫毛抖動幾下，秀氣的臉上漾起一絲令人心疼的笑意，懶懶地打了個嗬欠。
    “沒……沒什麼……”淩旭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眼底顯而易見的心疼讓依若感動不已。雖然他是淩劍之子，可那日他阻止她去見淩昊之情、那日他挺身相護之情、還有此刻的關心卻一直滲入了她的心底深處，她幾乎就要跳起來告訴他，不要對我那麼好，大哥，我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時機未到，她還是忍了下去，心中卻想，大哥，縱然注定要走到敵對的那一天，但在那之前，我一定做你最好的妹妹，我要把你想要的所有的東西都送到你麵前，讓你開心！
    頗有些舍不得地蹭了蹭軟軟的被子，依若甜甜笑道：“爹，這麼早你和大哥三哥都來看我了！”
    “是啊，曦兒要不要再睡會兒？”三十餘歲的淩劍黑發高束，眉峰陡峭，一雙深深的眸子竟然流露出深深的自責，暗啞的聲音沉痛而溫柔至極。
    真是讓人感動啊！見到他這副錐心刺骨的表情，依若簡直想要作嘔，心頭怒意更為高漲。做出這般模樣給誰看啊！秋兒、小紅，淩旭、淩晗，還是千越山莊的眾弟子、眾莊丁啊？你以為本小姐就這般好欺嗎？
    默風不過送了些東西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誌在必得嗎？不過是極普通的一些首飾，根本沒有半分玄機，有什麼打緊，拿去好了！
    我就是要你知道，秋兒、小紅不是什麼隨你揉捏的柿子，雪狼也不是什麼好玩的哈巴狗，最好別再有什麼動作。我就是要你知道，隻要本小姐高興，是虎也得給我臥著，是龍也得給盤著！
    “不睡了！”依若眨巴眨巴眼睛，叫道，“秋兒，小紅，把我衣服拿來！”
    “那爹爹在外麵等你。”淩劍起身出去，淩旭淩晗慌忙跟上。
    “來了，小姐！”秋兒高聲說道，“要那件紅色的，還是黃色的啊！”
    “這還用問嗎？小姐生得這麼漂亮，穿哪件都跟天仙似的！”小紅搶道。
    “兩個壞丫頭取笑我，看我不叫默風哥哥修理你們！”
    鶯歌燕語，笑鬧聲聲。
    淩劍心下鬆了一口氣。那兩個丫頭雖不是什麼善茬，看樣子卻也不會把事情告訴依若。柳默風既是希望她過溫馨的日子，那好，我就如他所願。籠絡住了她，還怕那些秘密有朝一日不浮出水麵嗎？若有她不知所謂地幫護，柳默風再怎麼厲害又能奈我何？
    隻是，目下，柳默風雖遠赴北燕，其他柳門青衣閣衛又豈會善罷？單單這兩個小小的丫頭就有這般心機這般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