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鳳於飛 第一章 溫存偏平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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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星稀,晚風輕拂。
蘇雪晴不厭其煩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忽兒皺眉,一忽兒傻笑,一忽兒手舞足蹈,一忽兒茫然若失。
“姑娘,你說曇王怎麼樣?”
連雲朦朦朧朧地看過去,伸出纖長白淨的皓腕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晴兒,再不睡,天就亮了……”
“說說嘛!”蘇雪晴湊過來,捉住她的玉臂一陣亂搖。
“好好好!”連雲又好氣又好笑,“他……既有雄才大略、高屋建瓴的方策,又不失隨機應變、智若鏃矢的錦囊。”
“孤雲呢?”
“沉穩機變,有勇有謀,心細如塵,氣盛如虹。”
“冷月冷月?”
“豪氣幹雲,忠勇有餘,而穩健不足。”
“那……梅影呢?”
這才到正題吧。連雲暗笑,漫不經心地道:“還好啊。”
“什麼還好!我看他驕傲自大,目空一切,除了曇王,誰不都放在眼裏!跟他說話老是愛理不理的,又可惡又可恨!”
“他是又可惡又可恨,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打動了晴兒的芳心!”連雲撇撇嘴,佯作懊惱地道。
蘇雪晴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我……哪有嘛?!我……”
連雲打斷她的話,繼續說道:“你想想看,你折磨過孤雲、挑剔過冷月嗎?而且,對著梅影,每次一開始你都是氣勢洶洶地像個霸王、像個土匪、像個劫犯,可結果呢,每次都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梅影淡淡一笑,你就軟綿綿地敗下陣來。”
“我有嗎……沒有吧……”蘇雪晴像一隻丟了甲殼的蝸牛癱軟在她身邊。
連雲讓她的頭貼著她的手臂,手指憐愛地撥弄著她的頭發:“晴兒,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要珍惜知道嗎?”
蘇雪晴若有所思,心底卻明明漫過一抹潮濕的甜蜜……
卯時初刻,梅影、孤雲、冷月三人正在校場練劍。
但見孤雲驀地一劍斜刺過去,卻是招裏藏招,式中套式,勁力非常。
梅影竟然不躲不閃伸手就搶他的寶劍,孤雲劍勢陡然一轉,刹那之間屈下四指,剛好避開冷月橫削過來的長劍,中指卻已堪堪點到梅影的關元穴。
梅影陡地一矮身形,劍尖反挑孤雲小腹。
孤雲險險避過,長劍一抖,陡然挽起幾朵劍花,一麵攻向冷月幾處要穴,一麵掌風淩厲地掃向梅影。
冷月劍走輕靈,極盡翔動之妙,劍芒如簧,化解了孤雲的攻勢,滴溜溜一轉,掌風已同時襲向孤雲、梅影。
梅影劍光飛舞,亦是快到極點……
忽然微風颯然,一股綿綿不絕的勁力傳來,竟硬生生將三人的惡鬥倏然分開!
三人一怔,慕之軒、連雲、蘇雪晴不知何時已吟吟地立在一邊。
“姑娘,你太快了,我還想看看他們誰更厲害呢!”蘇雪晴秀眉微蹙。
“練武本就不是為了爭強好勝。”連雲淡淡一笑。
蘇雪晴吐吐舌頭:“就算不爭強好勝,你和曇王也用不著把咱們好不容易拿下的澧陵關,白白拱手送還給涵國吧?那奪關不是多此一舉?”
連雲瞥了一眼,見冷月也是一片茫然,孤雲、梅影卻是頷首沉吟,不由悠悠一歎,說到心思縝密,晴兒和冷月還真是棋差一著啊。“諶兒自是聰穎,可惜紙上得來終是淺,而趙辰追隨張藍多年,戰術、心機無一不是在九死一生的明爭暗鬥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我懂了!”蘇雪晴叫道,“所以你們才以澧陵關為酬請趙辰教導諶兒一個月。諶兒回朝後參知朝政,有他在旁指點,一個月定然大有進益。”
冷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靜靜思索片刻,道:“可是,連姑娘何以確定趙辰一定會盡心盡力呢?萬一他將計就計,摸清寒楓王朝的虛實,日後再盡數告知張藍,不是糟糕了嗎?而且,澧陵關地理位置非同一般,白白相讓,太可惜了。”
“澧陵關,咱們既能取它一次,便能取它第二次,第三次。至於趙辰,他絕對是個君子。”慕之軒笑道,紫衣一展,便與連雲大步向前而去,“孤雲、冷月,即刻啟程返回曇州。”
“是,王爺。”二人恭謹應道,緊隨其後。
梅影正要跟上,卻被蘇雪晴一把拉住,隻得停了下來。
隻見她絞著雙手,撚著衣側飛揚的絲帶,似嗔還怒,似喜又惱,麵上兩朵紅雲若隱若現,訴不盡的嬌羞嫵媚。許久,喃喃地道:“喂,給你……”右手一揚,將一件物事塞在他手中,便飛一般卷到前麵去了。
梅影一愣,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玉蝴蝶。他不由得駭了一大跳,心中泛起一抹苦澀,一股巨大的悲涼與無奈霎時襲來,對不起,晴兒……
曇王府伊人居。棲鳳樓。
連雲埋首看著手上的書簡,而她身旁的桌案之上,那些關於行軍布陣,關於戰爭謀略,關於帝王統治之道的書簡堆了滿滿一桌。站在慕之軒身邊,她要與他攜手共進,洞悉形勢,提出最為合適的建議。這些知識,一樣也不能少。娉婷的辦事效率果然不錯,短短幾日,竟給她尋出了這麼多的孤本精品。
“姑娘,姑娘……”
聽她聲音有異,連雲心中猛地一沉,梅影還是……
蘇雪晴淚流得洶湧,撲過來緊緊抱住連雲雙肩,把頭埋在她胸前,勾唇冷漠而自嘲地道,“姑娘,你說我是不是蠢得可以……”
已是六月的夏季,卻沒有一絲溫熱的氣息,空氣異常冰冷,蘇雪晴手心冰涼一片。整顆心攪動著,翻滾著,煎熬著,伴隨著噬骨的痛,幾乎聽到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沒有一滴血,卻疼得幾乎眩暈,身體仿佛刹那間四分五裂,腦海中盡是梅影僵硬地伸過來的手,盡是玉蝴蝶被她揉碎飄零的粉塵。痛,無聲地濺落一地。隻剩下麻木,踩著她冰冷的影子,招搖著肆虐。
忽然警鈴大作,二人一驚,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哪裏還顧得上傷春悲秋,立時雙雙飛身而出。
彼時青光亂閃,鏗鏗聲響,各人刀劍出鞘,一擁而上。中間乃是一位老者,六十來歲年紀,骨瘦如柴,臉上肌肉都凹了進去,雙目卻是炯炯有神,手握一條軟鞭,輕輕一抖,向各人手背上點去,但聽“嗆啷、嗆啷”響聲不絕,長劍落了一地。
“前輩請了!”慕之軒容顏冷峭,眼角微挑,深沉的眸光唳氣十足,看不出表情,指尖微微泛著的青白之色卻是透露出了他心底隱忍不發的怒氣。
好大的膽子!竟公然闖到王廷來了!不過他是到地方上巡視了一番,這曇州竟要反天不成,老虎不發威,還真當他這冷血曇王變成病貓了啊!
身後孤雲、冷月、梅影屏氣凝神,額頭已有細密的薄汗滲出,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要知道,孤雲、冷月是王府侍衛之正副首領,專司王府安全,而梅影的影閣更是得察無巨細,防患於未然。哪知王爺前腳回府,後腳就有人闖入,還這般輕而易舉地擊落了一眾護衛的兵刃,要他們的臉往哪擱?
“師父!”一條人影倏然射了過來,卻是劍驚風,他一把抓住老者嚷道,“您也太性急了吧?”老者用力一甩,摔脫了他的手掌:“好了好了,快給我找人去,別磨蹭了!”
說話間,連雲、蘇雪晴也已飄然而至。
老者漫不經心地瞥了過來,目光掃到連雲身上時驀地熠熠生輝,又驚又喜:“你就是……”
連雲神色淡然地盈盈一揖道:“連雲見過穀老前輩。”
老者瘦硬如削的臉上霎時現出血色,顯得頗為激動,抬手指著她,卻發不出半點聲息,忽而又眉頭大皺,步履沉重地踱來踱去。良久,仰天長笑道:“我穀沁揚雖有三十年不涉足江湖,卻還未至老眼昏花。我們女兒已屆而立之齡,丫頭你卻隻有十八九歲,竟敢大膽冒我女兒之名!今日你說出靜怡母女下落還自罷了,否則定讓你血濺當場!”
蘇雪晴搶道:“穀老頭你敢……”一語未畢,已被穀沁揚長鞭勾住脖子。
“前輩且慢!”連雲急道。
梅影明顯身子一震,目中驚惶之色潑潑而出,整顆心生生迫到喉嚨口。有那麼一霎,他竟覺自己是如此地在乎她,恨不得此刻被那人製住的是他……
連雲飛快自從袖中取出短劍說道:“連雲乃是孤兒,自小被師父抱養,名字亦是師父所取。這柄短劍也是師父親手交付於我,要我相尋前輩。”
穀沁揚放開蘇雪晴,接劍在手,沉吟半晌道:“這麼說,我們女兒已經不在了……”
他眼中淚光瑩然,連雲心下大有淒涼之感。一別經年,白發蕭搔,卻又驚悉噩耗,委實讓人痛徹心扉。當即上前盈盈握住他微顫的手,說道:“前輩,裏麵請。”
蘇雪晴、劍驚風慌忙跟上。慕之軒不宜插手,自去找黎青遠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