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世如風  第十九章 英雄多寂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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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救我?”張藍一雙眸子幽深幽深,就像兩道不見底的澗水。
    “也許是為了殺你。”連雲淡淡地道。
    眾人屏氣凝神,她的回答也太……太讓人不可思議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盡管不甚了了,密室之內氣氛還是陡然緊張起來。
    “是嗎?”張藍一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連雲。
    慕之軒忙把她拉到身後,這一刻,他竟隱隱有一種莫名的嫉妒,竟隱隱想要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見識她的一顰一笑。大約,他是真的動心了……這個念頭猛地冒出來,駭了他一跳。他已經如此在乎她了嗎?不是因為她和絮兒有些相像……
    連雲暗自好笑,輕握了握他的手,淺淡地答道:“自然。隻不過,你也算是個人物,就這麼死了實在太過可惜。”
    張藍眉間一挑,隨即又黯淡下去。他闖南走北,四處奔波替父皇拉攏人才,兢兢業業助父皇打理朝政。可是,到頭來,一切都比不過麗妃的一句話。他懷疑他,限製他,敕奪他的兵權,讓他如何不心痛!過去曇國、祁國、寒楓王朝相與爭鋒,涵國還可偏安一隅,如今曇國軍威大振,祁國與寒楓王朝勢同水火,混戰一觸即發。父皇不思如何保家衛國,不思如何振興朝綱,反而沉迷女色、自毀棟梁……
    “你所中的毒,並不是‘燕落碧絲’,而是‘紫汀蘭’,乃是張步身邊盅癡所製。此人與盅顛乃是同門師兄弟,算起來,該是毒娘子的師叔了。他所製‘紫汀蘭’與‘燕落碧絲’如出一轍,症狀頗為相像。不同之處,僅僅在於前者乃慢性盅毒,而後者則立時斃命。故而,我敢斷言,你尚有一線生機。”
    慢性盅毒?難怪他毒發之際,周圍並無任何異常,如此說來,他身邊早有張步的人。而他們,又是從何得知,難道他的一舉一動早在他們掌握之中……
    “公子不必動疑。”連雲嫣然一笑,“其一,我隻是聞到‘紫汀蘭’的氣味而已。盅癡自早年被逐出師門,一般不在江湖行走,加上‘紫汀蘭’與‘燕落碧絲’極為相像,眾位定然隻會將疑心放在毒娘子身上。其二,這茶寥顯然有多人進入未出,其內定有密室。而那些進去的腳步痕跡倉促而不失整齊,能做到如此亂而有序,顯是訓練有素,從軍多年。其三,夥計岑希步履輕浮,且對茶客賞銀不屑一顧,掌櫃趙辰目光銳利機警,卻不看賬本,直盯著刀劍打量,擺明了其中有蹊蹺。其四,公子機智過人,既能早得先機,成功避開張步,又怎會不懂‘燈下黑’之理?而且,永新城所駐兵丁,十有七八是公子一手簡拔,若要無諭動兵,還有哪裏更勝此處?於是,我才大膽猜測,這處茶寥定是公子所設。”
    張藍歎服不已,又追了一句:“那姑娘又何以要殺我?”
    “公子不妨猜猜看……”連雲輕描淡寫地道。
    張藍微一沉吟:“怕是各為其主而已。楊沐身染沉屙,寒楓王朝如履薄冰;滕俊負氣,祺涯多疑,又為楊沐三策所擾,已然自顧不暇。若我猜得不錯,列位必然來自曇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彼兩國勢同水火,慕之軒正好坐壁上觀,成為最後的贏家。而我涵國,若然張步執掌兵權,以他好大喜功、魯莽不知進退的稟性,豈肯甘於寂寞?即使不至對曇國造成什麼重大損失,但慕之軒還是不得不分兵以防萬一。而我不同,我雖智計有限,卻還有知己之明,涵國若要在這亂世之中得以苟延殘喘,隻有鞏固自身,相機而動,或可有一線生機。是以,現在,對曇國而言,我的命並非一錢不值。同時,我若無事,張步臥榻之側,怎容他人安睡?於是,無休止的內鬥又將上演。縱然我有心出征,隻怕也力所不及。慕之軒更無後顧之憂。”
    “後會有期。”連雲一笑,飄然轉身。
    “是敵非友,姑娘豈可說去便去?”張藍驀地上前,一把抓向連雲……她見識過人,氣度非凡,可惜不能為他所用……
    慕之軒勃然變色,正欲一掌揮出,卻被連雲瞬間挽住右臂,輕輕一旋,二人已滑到張藍身側。張藍一驚,可是,未及轉身,喉間已被一隻玉手緊緊扼住,幾乎透不過氣來。
    “後會有期。”連雲軟語嬌吟,孤雲、冷月已帶著薛琅掠出密室。
    張藍眼前一晃,呼吸陡然順暢,連雲與慕之軒早已不見人影……
    “太子,要不要……”趙辰上前一步。
    張藍擺擺手:“不必,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而且,就算以眾欺寡,也未必能留得下他們。張步那邊怎樣?”
    “國舅宗正珍緊據淄田,薛鳳賢駐守青德,高侃把守洹悅,三鎮互為犄角,張步在永新城坐陣。統兵將校多已隨太子在此,故而,現在軍中大小指揮均是新任。”
    張藍瞥了他一眼,笑容之中散發著一股十足的狂傲:“我們去河東郡……”
    眾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河東郡距此雖不過幾十裏,可是根本無險可守,無兵可用……
    “永新所駐兵丁,多是我從河東郡簡拔而來,隨我多年,向來隻唯我馬首是瞻,而今張步剛剛取我而代之,卻隻沉浸在大權在握的喜悅之中,對於軍心卻不知拉攏,加上,所部將校均是新任,威懾不足,駐軍自然渙成一盤散沙。若是此時,河東有警,他們的父母妻兒卻依然在彼,定然陡起後顧之憂,望風披靡不戰而潰。淄田、青德、洹悅三鎮雖有人駐守,隻要我們把握住時間,也不足為患。”張藍眼中折射出濃烈的豪情與戰意,侃侃言道,“岑希,傳諭河東郡守立刻燃起三堆烽火,要其轄下各村村民同時燃舉烽火以為呼應。若有不從者,便為叛賊同黨,當場削首,財產充公!”
    ……
    張藍兵權雖被敕奪,但仍為涵國太子,且素日積威尤在,數十名久經沙場的將校又虎視眈眈,因此諭旨所到之處,無不蜂湧相從。一夜之間,火光遍布了數百裏,映紅了半壁天空。永新駐軍不知其中原委,各自潰散逃歸……
    待三鎮人馬趕至,張藍已在永新城上傲然佇立,兩道幽暗犀利的寒光陰森森地盯著下麵驚魂甫定的眾人:“國舅來得可真慢啊,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激,宗正珍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手中的兵刃本能地握緊,額頭都緊張地冒出了冷汗,兀自強作鎮定:“太子殿下,皇上已然收回了你的兵權,難道你要造反不成!”
    張藍微微一笑:“國舅怕是說反了吧?趙辰……”
    “皇上口諭,宗正珍身為國舅,理應匡君輔國,何期諂諛獻寵,禍亂朝綱,挑唆不肖皇子張步圖謀兵權,幾致社稷丘墟,蒼生塗炭,罪惡深重,天地不容!特此欽命太子張藍就於軍前正法!”趙辰不屑地掃了一眼,鏗鏗有聲地朗道,“行刑官何在?”
    隻聽一串破空之聲,一道利箭“嗖”地一聲飛出,正中宗正珍眉心!宗正珍立時倒於馬下!
    “皇上有諭,眾軍皆是被其所惑,不予追究。執迷不悔者,殺無赦!”趙辰雙目悄然眯起,閃爍著更加淩厲的鋒芒。
    眾人哪裏還敢再有他想,再者,已然習慣聽命於張藍,於是紛紛俯首願降……
    大勢已定。張藍卻是眉頭緊鎖,隻覺得重重的陰霾一層一層地壓過來,簡直讓人窒息……
    國亂歲凶,四方擾攘。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然而,此時的涵國,卻全是奴顏婢膝之徒,全是庸碌無能之輩。大廈將傾而不自知,一個個鼠目寸光,隻顧著爭奪蠅頭小利,於家國安危卻視若無睹。為了涵國萬千子民,他不能手軟,不能姑息。這一次,他以雷霆之勢出擊,拿下了張步,並以張步的性命作籌,逼迫父皇下詔立斬麗妃之兄宗正珍。表麵上,他是勝了,可是,自此之後,他真的是孤立無援了。帝王之家,父子之情,兄弟之義,輕如鴻毛。骨肉至親淡漠疏離,唯一不變的生存法則隻有永無休止的勾心鬥角、陰謀算計。他真的很累……
    “太子。”見他愁眉不展,趙辰惴惴地過來,目中滿是關切之色。
    “沒事。”張藍苦苦一笑,“自古英雄多寂寥,何況我輩不英雄?男兒在世,但要問心無愧便好……”
    “太子能這麼想自是最好。”趙辰臉上掠過一絲淒涼,“張步、薛鳳賢、高侃怎麼辦?”
    張藍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畢竟兄弟一場,這樣吧,你派人盯住他,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外出。薛鳳賢、高侃根本沒有治軍之能,隻是依附麗妃得勢,即刻押解二人回京,交付有司議刑懲處。另外,替我修書一封給麗妃,內容你看著辦就行,總之叫她潛身縮首,安分守己,不要輕易考驗我的耐性……”
    “是。另外,盅癡趁亂逃脫,下落不明。咱們身邊的內鬼,尚無實據。”
    張藍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沒關係。盅癡,自有對付他的人,不勞我們費心。至於內鬼,要想找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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