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世如風 第十四章 侃言天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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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一怔,隻覺得這些話似乎比從她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要真切些,情不自禁地心中一暖,微點了點頭。
“姑娘,”蘇雪晴定定地看著她,煞有其事地道,“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還是不要了。”連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怕被你煩死……”
蘇雪晴佯怒,追著她要打,兩人笑鬧著進屋去了。
冷月心中大為快慰。自相識以來,連姑娘還從未這麼不染一絲塵埃地開懷過,要是她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她這樣的奇女子,老天不該給她那麼多悲苦才是。要是王爺見了她這副純真曼妙的小女兒情態,一定更……她和王爺會走在一起嗎?他們身上那種果敢豪氣的襟懷、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度,何等相像,隻可惜遇見得太晚。絮姑娘對王爺而言自是銘心刻骨,楊沐在她心中怕也是根深蒂固,一樣地用情至深,要割舍談何容易……
“嗯?”冷月被何彥一推,猛然回過神來,“怎麼了?”
“裏麵喊你呢!”何彥努努嘴,冷月急忙進去。
隻見蘇雪晴伏在桌上奮筆疾書,忽而眉頭緊蹙,忽而咬牙切齒,神情頗為古怪。連雲則在一旁一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麵漫不經心地轉動著茶杯。
“你會罵人嗎?惡毒一點、凶狠一點的那種?”蘇雪晴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
冷月一愣,隨即淡淡地道:“我隻會殺人。”
“早知道問你也是白問,還是靠自己吧。”蘇雪晴無奈地聳了聳肩,把筆杆塞到嘴裏咬了好大一會兒,忽然眼珠一轉,又興高采烈地寫了下去……
“好了!”她立起身來,“嗖”地把筆擲到一邊,小心翼翼地捧著信箋吹了幾下,得意洋洋地交到連雲手裏,“怎麼樣?”
“你……”連雲飛快地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許久,慨然長歎一聲,提起筆來添了幾句,緩緩閉上眼睛,“發出去吧。”
“姑娘……”
“我沒事,”連雲滿目淒楚,態度卻很是堅定,“該結束了……”
蘇雪晴氣鼓鼓地把信甩到冷月手中:“給蕭王爺,越快越好!”
冷月狐疑地看了看二人,待要掃一眼信箋內容又覺得不妥,很是躊躇了一下,之後迅捷地卷起來塞入一個特製的細竹管,密封完畢,掠出去安排了一番又返回屋中。
“還是你好,不像那個梅影。”蘇雪晴嘟了嘟嘴,“對了,你們家曇王都有什麼好?”
冷月立時眉飛色舞起來:“王爺的好處可多了,睿敏果敢……”
“停停停,具體點。”蘇雪晴不耐煩地跺了跺腳。
冷月想了想,神采飛揚地道:“七歲王爺繪曇州軍事地形圖,將曇州兩線兵力兵製改革調整,硬是將原先區區十萬軍隊擴展成五十萬,分別應對臨疆三國。
九歲曇州南疆冰雪成災,饑謹釀至民變,齊溪、南陌兩地太守為爭權奪勢趁機叛亂以圖自強,更是雪上加霜。王爺千裏驅馳,隻帶數名護衛深入亂區,所有人都以為他有去無回,不想三天後,王爺笑顏清雅走出大帳,隨後,齊溪、南陌兩位太守當著千萬饑民的麵一個頭磕下來,誓死效忠,開倉賑災。
十一歲隨熙王爺巡幸黎城,城牆周圍雜草叢生,一派荒涼。王爺負手微笑:‘草根很香啊!這定是諸位為表敬意特意留下來的香草吧!’各級僚屬慌忙爭先恐後,結果從黎城往東一直到熙王爺的駐蹕地,開出了一條長千裏、寬百步的禦道來。
十三歲恣意江湖,驚才絕豔,一支玉簫力敵逍遙十三劍,對方十三人狂風暴雨般的劍陣竟給他隨意揮灑,招招化解,而清越的簫音從未間斷,一戰成名。
十四歲組建影閣,隱蔽、偵察、傳訊、擊殺,自成格局,神鬼莫測,深宮內苑,百萬軍中,無孔不入……”
十五歲跟祺涯對陣,彼軍駐紮在雁郡西部,準備攻占雁郡,擂鼓呐喊,殺聲震天。朝中一班文武大臣紛紛提出立即救援雁郡,王爺卻一力堅守二十八天,停止不前,還不斷擴修營地。待對方輕敵之際,王爺卻令全軍全速前進,僅一天一夜就趕到雁郡,在軍中神射手的掩護下,以密集的戰陣大獲全勝……”
“以卑製驕,很常見啊!當年我朝皇帝便是以此計踏破曇州王廷,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蘇雪晴看他一副頂禮膜拜的樣子,忍不住眯著眼不以為然地一笑。
“哼,我家王爺若是早生二十年,隻怕勝負還未可知!”冷月憤憤不平地道。
連雲暗自好笑,擺擺手:“口舌之爭,有什麼用?當今天下,可堪逐鹿者不過祺涯、張藍、楊沐、楊諶、慕之軒幾人而已。
祺涯狡詐多智,可惜殘而不仁,坑殺降士,姑息部屬,又偏聽不明,多疑多忌,讒言易進,所以楊沐之前對其邊防將領和右相滕俊的離間之計才會輕易得逞。
張藍徒有近謀而無遠慮。駐邊以求相和暫安,的確是聰穎之舉,可是大勝寒楓王朝卻又是一大敗筆。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強。涵國麗妃母子弄權,憂在內。張藍此時破敵,上驕其主,下縱群臣,君主驕橫便會放縱不羈,群臣放肆便會相互爭鬥,加之他戰功赫,麗妃再危言聳聽,豈會不與君主日漸疏遠?內憂更增,己患更甚,隻怕致禍不遠。
楊沐應對祁國的三策,便可見其智慮不凡。可惜他重情重義,婦人之仁,外與祺涯針鋒相對,內卻與其女糾纏不清,久之,銳氣大減在所難免。而且,此時,曇國異軍突起,國勢強盛,軍勢如虹,楊沐若顧全大局,便該對祺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逼其恪守盟約,共襄大計,而不是自挖牆腳。就算他兵馬嫻熟,有萬夫莫當之勇,就算他睿敏卓絕,人人難以望其項背,情之一字,卻是他致命的軟肋。唯其重情,軍紀便難以嚴明,而軍紀不明,征戰殺伐便會拖泥帶水,後勁不足。同時,唯其重情,一旦遭人背叛,怒氣又會蒙蔽他的理智,造成更大的損失。意氣用事,絕非稱霸之主。
反觀楊諶,雖年僅九歲,卻冷靜沉穩,力排眾議,諫以敗軍之將靳尚南鎮守祁國邊境,一則驕敵之心,二則靳尚南征戰沙場多年,頗有經驗,此次大敗羞愧難當,定會一改孤傲自負、目空一切的弊病,慎之又慎,舍生忘死,以期報效。此人膽略智慧,更在其兄之上。
至於慕之軒,智計了得,狠絕的威勢霸氣更是遠在眾人之上。即位之初,劉昱兵權在握,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慕之軒不動聲色,謙遜示弱,乘彼五十大壽之際,親赴其府,所帶侍從不過十人。飲酒半酣,腰間長間陡然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斃命於當下。眾皆驚栗,頃刻大亂。慕之軒玉簫揮舞,一招之間,殺伐之氣幾欲撕裂長空,清嘯一聲‘擅動者死’,威懾當場,再立數劉昱累累罪狀,劍刺七十而止。之後,疾顏整肅,眾臣唯唯俯首。自此,曇州軍政大權盡在掌中……”
蘇雪晴連連鼓掌。冷月卻是大驚失色。為了對外隱藏實力,也為了不至民心不穩,劉昱服誅一事在曇州幾乎屬於絕密,對外隻言稱暴病而亡,因王爺嚴令,眾臣絕無膽量泄露隻言片語。她怎麼知道?而且還知道得如此詳細?
連雲瞥了一眼大惑不解的冷月,淡淡地道:“此事,係我親眼所見。”
什麼?冷月更是駭了一跳!當時,孤雲和他奉命在外嚴密巡查,以保無虞……若是她出其不意地行刺,以她的本事,隻怕……冷月禁不住一陣後怕,渾身冷汗淋漓。還有,她不是記憶不清嗎?難道有詐……不對,若是那樣,她怎麼會毫不諱飾地說出來……
隻聽她繼續說道:“我也是突然想起的。剛剛你說起玉簫,我隻覺得好生熟悉,習武之人對武器甚為敏感,而那日慕之軒的玉簫迅若閃電,狠辣之極,瞬息之間就可遍襲對手的奇經八脈,讓我記憶猶深,於是,刹那間便記起了此事。無怪乎,我一見慕之軒便覺得似曾相識,原來,不僅僅是因為他那身紫衣……”
“我知道了,”蘇雪晴突然叫起來,“那是七年前的事!”
七年,沒錯,王爺即位七年了,那日之後,王爺對曇州上下進行一番徹底的整肅,雷厲風行的狠辣手段使曇州一掃舊日憊懶習氣,蒸蒸日上,王爺也從此得了一個“冷血曇王”的“美名”……
冷月心頭感慨萬千,王爺雖看似威風凜凜,可他心中的痛苦又有幾人知曉……
“七年前,姑娘出去遊曆歸來,隻跟我說了‘慕之軒’三個字,便寂然無語。那時,你大概就認定他是未來天下之主了吧……”蘇雪晴定定地看著連雲,欣喜異常。
連雲一笑,轉移了話題:“晴兒,現在,我記憶還沒完全恢複,醫術也沒有十分的把握,秦絲雨的事就全靠你了。”
“放心,”蘇雪晴一本正經地保證,“要恢複她的容貌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至於她身上的盅毒倒是有點麻煩,不過,我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