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靳尚南！”楊烈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不必了。”楊諶縱馬回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二哥，你什麼時候教我劍法？”
    “改天吧，二哥最近很忙。”楊沐語氣明顯緩和下來，他這個四弟，聰明伶俐，的確很招人喜愛。
    “諶兒，”楊烈微微皺眉，“為什麼你……”
    “雲姐姐不會回來了，靳尚南說的也不會有假。”楊諶很是篤定。
    楊烈、楊沐同時一震，盡管他們心中早有這樣的預見，可乍一被點破，還是忍不住一陣揪心。
    “哦？說說看。”楊烈慢聲說道。
    “雲姐姐心裏麵裝的是天下，而不是隻有我們寒楓王朝。她會暫時留下，不過是因為二哥。可是現在，二哥已經娶了別人，她自然不會回來了。”楊諶從容回答。
    這樣的話，竟出自一個九歲孩童口中？太不可思議了。難怪雲兒待他與眾不同，大概她早已知曉諶兒天賦異稟……
    楊烈驚疑地看著他的幼子：“諶兒，你怎麼知道雲姐姐的想法呢？”
    “我當然知道了。祁國北部四季風沙不斷，曇國邊陲盅毒肆虐，還有涵國的鹽堿地，恐怕就連三國國主都沒有雲姐姐關注得多。雲姐姐教我讀書的時候，常常告訴我這些事情。還有，雲姐姐是很聰慧，可是，我發現，隻有利民之策，雲姐姐才會不遺餘力，對於征戰殺伐，她卻是有所保留的。比如這一次和曇國的戰爭，要不是二哥百般央求，我想，雲姐姐是決計不會答應前去的。她臨走的時候我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她平日裏都是自信果絕，所以，我知道，這一次她是勉強自己。”
    “雲姐姐還跟你說過什麼？”楊沐俯下身來，不無急切地問道。
    “也沒什麼了，對了，她還說要我做事別太執著，盡力就好。”楊諶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二哥，你在怪雲姐姐，所以你配不上她。”
    楊沐緊緊握拳隱忍著心中的追悔。是的，他配不上她。他對她的了解，還不如諶兒。寒楓王朝已是大廈將傾，若是她硬要力挽狂瀾，天下百姓便要多受征戰之苦。怪不得，她為他獻策之時，眉宇間總是隱隱浮著一絲彷徨。可是，他竟然忽略了，他沉浸在兒女情長的甜蜜之中時，她卻在情與義之間痛苦掙紮。更不可原諒的是，他最終還是負了她……算了，讓她去吧。該怎麼做，她自有考量……
    “不用再找雲兒了。”楊沐泫然欲泣，卻很堅定，看向楊烈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
    楊烈心中一陣欣慰，他的兒子終於回來了。雲兒……他的女兒，又在哪裏呢？但願，她也能釋然……她是冠絕當世的奇女子，理應為天下蒼生著想，怪隻怪這些年來他被眼前的安逸衝昏了頭腦，怪隻怪這些年他荒疏了政務，是他留不住她，是寒楓王朝留不住她。他老了，天下大事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現在隻想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天下的紛爭，百姓的福祉，就交給她吧……
    曇國鎮州。這是曇國盅毒的策源地。
    冷月和梅影跟在雲兒身後，心中一陣陣地驚疑。這幾日，她帶著他們在曇國各地的酒肆、茶棚、賭場、客棧閑轉，有店必入。也並不多作解釋，隻是坐坐便走，真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冷月好幾次幾乎都要忍不住爆發，卻被梅影按了下去。說起梅影，一路之上，他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總落在雲姑娘身上，原本冷月以為他跟自己一樣不過是好奇而已，可是，幾日的相處下來，冷月又覺得不是那麼簡單，他的眼神有點灼熱，讓人透不過氣來。該不會，他也對雲姑娘……
    而對於他們的反應，雲兒卻仿佛毫無察覺。走在前麵，就像一片綠色的雲，神情淡漠，似笑非笑，卻讓人情不自禁心中漾起一縷柔和的春風。
    三枚銀針突然往冷月的方向襲去，在即將觸及冷月的時刻，他一個側臥，躲過了銀針的襲擊，卻因氣息紊亂導致內腑受損，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不好！警戒的念頭竄上心頭，他努力遏製住體內翻湧的氣息，看向雲兒和梅影。
    隻見梅影頹然坐在一邊，眉頭緊皺，麵色慘白，顯然中了暗算。
    雲兒麵無表情地回過頭來，冷冷地掃向街角一個頭戴鬥笠的黑衣人，突然間笑了，笑得燦爛無比，笑得單純而美好，不染一絲塵埃。
    “你傷了他們？”雲兒肯定的說道，目光似要穿透那人竹笠下的黑色紗幕，死死盯住寸步不讓：“毒娘子！”
    毒娘子？冷月立時感覺到空氣中凝重的血腥味。絮姑娘就是因她而死！王爺幾年來承受的痛不欲生的折磨霎時湧上他心頭……可是，毒娘子神出鬼沒，又擅於易容，基本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她憑什麼斷定她就是毒娘子……
    “你怎麼能躲過？”似乎是對自己的失手感到不可置信，那人也是一陣錯愣和疑惑，但隨即變得狠辣。
    但是也就在那愣然的瞬間，雲兒已經動了，一道綠箭直射過去。
    那人冷冷長笑，卻不想雲兒已經竄到了身前……
    “啊！你……”那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驚怖的慘呼！
    隻見那鬥笠眨眼之間已成片片飛絮，一張絕美的容顏上陡然現出三條血痕！
    雲兒飄然退後，三枚銀針自她指尖悄然落地：“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這毒雖是你所製，不過剛剛我奉上的時候，不小心注了一股內力進去，半個時辰之內，任何輕微的動作都會致使毒素瞬間侵入骨髓，於性命倒是無礙，不過你這副我見猶憐的花容怕是會頃刻腐爛。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她的聲音就像一股清泉，泠泠地在空氣中流淌，就像一朵幽蘭，輕輕地在風中搖擺，可是，卻讓人毛骨悚然，心驚膽顫。
    那人刹時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冷月也時一怔，卻見雲兒對他嫣然一笑：“你自行調息吧。”接著便施施然走向梅影……
    待冷月再次睜開眼睛，卻險些被眼前的情景震到天邊！
    她在為梅影施針！百會、風門、合穀、昆侖、列缺、天柱、聽宮、血海，梅影幾處要穴之上，金針寒磣地泛著凜凜的光芒！
    薛琅不過是在他們臨走之時才送了金針和醫書給她，短短幾日，她就敢擅自施針，她就不怕萬一有所差池……
    好一會兒，雲兒長籲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輕描淡寫地一揚手，梅影身上的金針竟被她生生地吸了出來……
    梅影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冷月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雲姑娘？”冷月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別那麼看我。雖然我記憶還未全部恢複，不過可以肯定，之前我定然學過醫術。”雲兒淡淡一笑，忽而轉頭，一股冷冽的殺氣布滿全身：“你跟慕之琳是什麼關係？”
    毒娘子眼中全是驚懼！冷月、梅影也是渾身一顫，如墜雲裏霧裏！之琳郡主足不出戶，根本未在江湖行走，怎麼會認識這個心狠手辣的人？！然而，看她的眼神，明明與郡主關係絕非一般。種種疑問，盤桓心中，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要我告訴你嗎？”雲兒沉吟片刻，冷冷地道。
    毒娘子驟然發難，劍光如練，直插雲兒胸口的天樞穴。她們二人本來迎麵而立，距離不過三尺，這一劍又是突如其來，令人意想不到，冷月、梅影不覺失聲驚呼。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雲兒柳腰一折，身形後仰，緊接著貼地回旋，在二人的駭叫聲中，隻見劍光一閃，恰好從雲兒麵門削過，這一劍若是再削低半寸，就難保雲兒無虞，但她們二人，一個攻得快，一個避得快，待到毒娘子發現這一劍削得稍高，雲兒早已一個滑步回身，繞到她的側麵，輕輕一笑：“可惜，可惜，我已經提醒過你……”
    話音未落，就見毒娘子臉上皮膚寸裂，慘不忍睹，片刻之間花容盡毀！盡管痛苦難當，她卻似並不在意，隻欲雲兒當場抵命，唰地反手一劍，又攻過去。雲兒盈盈一掠，閃了開去：“你自問有本事殺我滅口嗎？”
    毒娘子突然煞住腳步，按劍不動，低聲說道：“你的功夫果然高明，佩服，佩服！”說到最後那“佩服”兩字，突然櫻唇一張，幾根細如遊絲的銀光電射而出。雲兒手中白光一閃，長綾已然將毒針反射回去。
    毒娘子縱有天大神通，也決難避過，正中毒針。她紅了雙眼，似是拚著豁出性命一般，一柄長劍舞得呼呼風響，狂風暴雨般地猛攻過去。雲兒目中寒意逼人，手中白綾如水蛇般蜿蜒而出，嗖嗖作響，倏地又化作千重波浪，一圈圈地向前推進，直將毒娘子全身都籠在一片白光之中，倏忽之間，已製住她全身要穴。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便是慕之琳的生母秦絲雨。”雲兒語音嬌柔婉轉，卻沒有絲毫暖意，讓人情不自禁地渾身打戰。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全都目瞪口呆！
    毒娘子無奈地長歎一聲：“求你，別說出去。琳兒，她也並不知道我便是她的生身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