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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父親愛蘭,所以府上種了許多的蘭花,後來家中落魄了,家裏的東西都被官兵帶走了,院子裏的蘭花被人砸的亂七八糟,向來溫柔儒雅
的父親發瘋似地抱著他最喜愛的蘭草仍由那些官兵踢打,那雙隻會寫詩題詞的白皙修長的手也在廝打中彎曲骨折,看來再也聽不到父親
彈奏的琴音了,他躲在家中後院的柱子下麵,小小的曲著腿兒,一雙含淚的大眼睛,看著被踢到在地上不停吐血的父親,看著那些官兵
在父親臉上吐著口水,用鞋子在父親臉上踩下一個個髒兮兮的腳印子,總是修飾著幹淨整潔的父親,頭一次如此的狼狽的呈現在他的眼
裏。
官兵走了後,他慢慢的從地上爬向了父親身邊,小小的手輕輕的梳理著父親沾滿泥土的頭發,在他的記憶力,父親的眼中有許多在意的
人和事物,可是那些在意唯獨缺少他的身影。
”雪……雪素……“聽著父親昏迷中的呻吟,小手從父親的臉上收了回來,然後將旁邊父親一直保護著的蘭草放進了他的懷裏。父親迷離的
睜開眼,無視身旁小小的身軀,看著懷中完好無損的蘭草,如同看著自己珍惜的愛人一般,帶著淤青的嘴角掛著笑容。
自從那次後,他便與父親搬到了鄉下,父親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吃著鄉下的粗茶淡飯,脾氣越發暴躁了,原來風度翩翩玉公子的摸
樣逐漸被日益漸長的急躁性子代替,挺直的背脊也因為生活的壓迫變得岣嶁不堪,儒雅的俊容被疲憊和蒼白取代,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喜
蘭愛蘭的興趣越發的瘋狂,幾乎睡覺時候都恨不得把他心愛的蘭捧在懷裏一起睡。有時候連續三四天進到鄉下的山上尋找蘭草,父親聽
說他們住的鄉下山裏有一處叫蘭花穀的地方長滿了蘭草,便丟下了他日日夜夜的去尋找那處地方,有時候一去便是一個星期或者更久,
小小的他便會搬著小木凳坐在門口遙遙望著父親離去的地方不吃不喝的等著。
直到有一日,父親的屍體被山裏的獵人抬了回來,他木然的看著他們將父親放到床上,父親平日最喜愛的月白長袍已經變得破爛不堪,
獵人說父親從山澗摔死的,他平靜的點了點頭,把人送走,然後關了上了門,小步的走到床邊,和那日一樣小小的手輕輕的梳理著父親
沾滿泥土的黑發,大大的眼睛卻掉不出一滴眼淚了。
昨日剛過了冬至,便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大雪,鄉下人都笑著說瑞雪兆豐年,皇城裏自然也一片喜慶氣氛,新皇登基兩年,國家日益繁華
,處處風調雨順,又喜得兩位皇子,皇帝大喜大赦天下,國宴三日與百姓同樂。
官道上馬車來來回回,這日雪落下霧茫茫,天氣陰暗的很,視線也不是很好,官道上兩旁的白楊木淡淡的立在雪中,如同水墨淡彩一般
若隱若現,這樣寒冷的天氣,馬車上的人是不會想到要出來欣賞路邊風景的。可巧的是,馬車的主人一路從蜀中趕去皇城,車中坐的已
經十分煩悶,便隨手將馬車的窗簾揭開,馬車旁騎馬的侍衛立刻察覺,靠近低聲詢問:“三爺,可要歇息一會。”馬車裏的人點了點頭,
侍衛便叫停了馬車,將車簾揭開恭敬的請著馬車的主人出來透氣。
“到哪裏了?”男人吸了口冰冷的寒氣,詢問。
“到城外了,還有半天時間便可以進到皇城。”侍衛低頭回到。
”先歇息一會。“男人吩咐下去便跳下馬車,跟隨馬車的騎馬的幾人便隨即下了馬,站於男人四周守衛警戒著。
名為三爺的男人下了車活動了僵硬的胳膊,四處欣賞著官道上的風景,這時候得雪下的有些小了,路上積雪不是太厚,之前說話的侍衛
為他撐著傘擋去了落下他身上的雪花。
原本官道上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匆匆忙忙行走,卻見遠處白霧茫茫一片的小路上,有一個半大不小的身影,穿著青衫白褂,頭上用白
絲帶紮了個辮子,由於雪和薄霧的原因,三爺看不清楚模樣,卻讓人移不開視線了。
”大人,要買蘭花嗎?“少年看見男人,直徑走了過去,隔著四個護衛,抬起頭淡淡的問道。
男人挑了挑眉頭,看這少年懷裏的蘭草,並未表示要買。
少年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還沾上了些雪花,小嘴也被凍的雪白,整個人像是雪化的精靈的模樣。似乎有些害怕男人身邊帶著刀的守
護,少年離男人五步之外沒有靠近,單薄的袍子在寒風中吹動著,靜靜的等了一會,見男人並沒有想買的樣子,便低下頭抱著蘭花準備
離去。
三爺覺得自己被雪迷離了雙眼,眼前的少年就消失在了無盡的雪花當中,心下一動,衝上前拉住了少年原本要離去的胳膊,少年茫然的
回頭,三爺看見了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瞳,清澈見底的倒映出他的模樣,不由的呆愣了。
”大人,要買蘭花?“少年歪了歪腦袋,又問了起來。
”……是,你的蘭花,怎麼賣?“三爺回神說道。
”我,也不知道,你就給個數吧。“少年皺了皺眉,眼睛迷茫了起來,看著手中的蘭草似乎有些猶豫。
”你這蘭花品質很好,是精心嗬護起來的。“男人不笑的臉,不可思議的柔和起來,對著少年說道。
”大人也愛蘭?“少年忽然抬頭,原本被凍的有些紅的臉蛋變得蒼白了起來,手緊了緊,將懷中的蘭草塞進了男人的胸口。
”它……給你,好好照顧。“說完,沒等男人反應過來便轉身跑走。
”等等。“男人想抓住離去的身影,卻不料一陣寒風將雪花打落在了眼裏,一時的看不清,在睜開眼,少年的身影已經遺失在了無盡的白霧之中。
”三爺,要去跟著?“身邊的侍衛走了上前,低頭詢問。
三爺看了眼手中的蘭草,心底卻有絲迷茫,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孩子而已,搖了搖頭,轉身回到馬上。
馬車再一次上路,仿佛剛剛的那場對白不過是冬日裏的幻影,唯有馬車裏一處角落裏的蘭草,靜靜的擺放著,等待著下一次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