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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他,一見如故。或許,這不過是他的單相思而已。
那日的陽光分外晴暖,柔和的不可思議,晃暈了他的眼。因為天氣的緣故,他的心情也極好,一路腳步輕快地急著回去。在歸家途中。潺潺如水般的琴聲急緩有度,漸高漸低,其間的情思不僅流進了他的耳,也流進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駐足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天籟。一曲完畢,琴者又換了一曲。忽然一聲奇異的聲響,斷了那琴聲。彈琴的人現在正彈的是孔子讚歎弟子顏回的曲譜,他一下便聽出來了,遺憾的是,在他彈到第四句的時候,琴弦“崩”的一聲斷了。他突然憂心起來,那彈琴的人,他的手指有沒被劃傷。
他背著柴,有些愣愣地望著江口邊小山下的一襲白衫,白衫人也抬眸望向了他。雖然不是什麼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出塵外表,但也是眉清眼秀,溫潤可人。猛地一句佛語自腦海裏躍然而出: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他覺得,為了這一眼的對望,即使修煉千世他也不會言悔。
張了張嘴,他才傻乎乎地大聲而矜持地開口道:“這位先生,還請您不要有諸多疑心。我隻是個打柴的,回家晚了,走到這裏聽到您在彈琴,覺得這琴聲絕妙,猶如天籟,不由得站在這裏聽了起來。”
話才出口,他就有種給自己一個耳光的衝動,明明是個極好的搭訕機會,他居然嘴笨地說出這樣的話。一想到那個白衫人嫌惡的眼神,他便愈發地嫌棄起自己來,有了想躲得遠遠的念頭。
正在他自我厭惡的時候,白衫人忽然揚聲問道:“你既然說你懂得琴聲,那就請你說說看,我方才彈的是一首什麼曲子?”
這位公子不僅彈得一手好琴,連聲音都是清潤如珠啊!他在心裏驚訝地感慨著,冷不防聽見白衫人問他問題,他極力掩飾內心的興奮之情和莫名的幸福感,笑著回答道:“先生,您剛才彈的是孔子讚歎弟子顏回的曲譜,隻可惜,您在彈到第四句的時候,琴弦斷了。”
白衫人大喜,邀請他去船上一敘。他連推辭都沒有,便上了白衫人木舟。白衫人席地而坐於木板之上,膝上置著一支琴。琴身通體暗色,隱隱有著紅光,刻痕深而流暢,紋路活靈活現,寬頭窄尾,連琴弦都是上好馬尾製作而成的。琴體下部扁平,上部呈弧形凸起,漆底呈冰裂斷紋。
他看了一眼那琴,脫口而出:“這是瑤琴!相傳是伏羲氏造的。”看著白衫人略帶吃驚的樣子,他不禁洋洋得意,如數家珍般將此琴的來曆細細說了出來。
白衫人的笑容漸漸擴大,他重新按換了弦,對他說到:“你如此懂得琴聲,那麼便讓在下為你彈奏幾曲,請你才理會理會其中含義。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好!”沒有任何遲疑做出,他眼裏的神采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白衫人一個簡單的起音,急促而不失穩重,到了後來,琴音逐漸高昂起來,雄壯且高亢,厚重而沉穩。他的表情如此沉迷,喃喃道:“這琴聲,我仿佛是看見了雄偉的高山。”
指尖一個反挑,琴音慢慢轉為柔和,清新流暢,深遠悠然。他的唇角噙著一抹微笑,看向白衫人的眼神帶著狂熱的深情,一字一句刻骨般的堅定:“是無盡的流水。這後來的琴聲,表達的是無盡的流水。”
白衫人並沒留意到他的神情,反而欣喜無比。世人皆讚他琴藝無雙,卻無人知曉他琴音中所帶的情意,可如今這山野樵夫卻清清楚楚地述出他琴中蘊含的心情。都言知音難覓,他是何其之幸,居然在這野嶺之下尋到了他的知音,怎能不感到慶幸?
“還未請教先生大名。在下俞瑞,字伯牙。”白衫人友好地向那名粗布藍衫的他詢問道。
他的手指尷尬地在衣角處糾結地擰轉著,將衣角攥成麻花:“我叫鍾子期。”
白衫人見他如此局促不安,便引其至於船艙內。船艙內精簡無比,一床,一雙對椅,一桌,桌上擺著已開啟的酒瓶和一對酒盞,其中一杯酒盞明顯有喝過的痕跡。
白衫人頰上一紅,卻還是自若地笑:“陋室粗簡,雜亂無章,望請先生還不要介意才是。”
“不不不,不介意。”他腆著臉,笑著說道,“我還應該感激先生的招待。”
兩人相對而坐,促膝長談,酣然對飲,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白衫人的酒意明顯漫上了白皙的麵容,扶著桌子來撐起身子笑著貼近他,一張嘴,酒香撲鼻:“子期,你我二人不如相交結為異性弟兄,何如?”
他的臉上滿滿的紅色,不知是醉的還是羞的,憨憨地回答:“善。”
聽了他的回答,白衫人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假寐。突然,白衫人身子往旁邊側去,一手抓著他左手的袖子滑到在地上。他大驚,酒意瞬間醒了一半,右手摁住白衫人的右手,左手橫過白衫人的脖子,將白衫人固定住。
白衫人的身子軟綿綿的,已經醉睡了過去。他看著白衫人的眉眼,似乎想將他的容顏深刻地印在腦海之中。望著白衫人微微張合的紅唇,他思慮了良久,才緩緩地將頭湊了過去,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這一夜過得很是忐忑,他在興奮和焦慮之中睡了過去。待醒來時天已是大明,原本躺在他懷中的白衫人也失了影蹤,空空蕩蕩的冰冷宣示著懷中的人兒已經走了很長的時間。原本有點喜悅的心情一下蕩然無存,瞬間被恐懼填滿。
他猛地從地上躍起,急急地朝船上奔去。到了甲板,他看見白衫人坐在昨天他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由於逆著光,讓他看不清白衫人的表情,他慢慢踱步過去,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白衫人便抬頭看向他,一時間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不小的尷尬。
“先生昨夜睡得還好嗎?”白衫人率先打破沉默,笑著詢問,“在下不勝酒力,但願沒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引得先生不快。”
他臉紅了一下:“不,先生昨天隻是說了有意同我結拜……然後便睡了過去。”
白衫人定定地看著他,才渙然開口道:“昨夜在下已經醉了,現在對那句話也沒什麼印象。”
他有些難過,卻還隻是笑:“我知道了。”
明白他誤會了,白衫人驀然笑了起來,朗聲道:“那麼,今天在下酒意已過。便再正式地詢問先生一句,可願與在下結為異性弟兄,福禍相當,不棄不離?”
他大喜,同回以朗聲:“喏。”
今日一過,便逢別離。兩人相約次年的中秋再在此地相會,琴酒與共,觥籌交錯,大醉天明。
他在岸上目送著木舟的遠去。木舟之上,白衫人抱著瑤琴與他遠遠相眺,那一刻,他便覺得是地久天長。
一年後的中秋,漢陽江口邊來了一名白衫公子,眼秀眉清,抱著一支古色幽然的瑤琴,冷然孤傲的神情帶著點點期待和欣喜,柔化了他那能凍掉冰渣子的神情。太陽漸漸升起,白衫人的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不覺已是日立中天,白衫人盤膝而坐,架起瑤琴,清音徐徐,連樹上的鳥兒也屏了聲息。
白衫人彈奏了很長時間,直到月上柳梢才停了演奏。白衫人在原地靜默了良久,才緩緩歎息一聲,獨自一人尋了一家客棧,僅是待了一夜。天還未明又離了客棧。
白衫人走近了那日他呆立的山腳下,望見了一名老翁。他仿是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追了上去,禮貌地詢問:“老先生,在下想問您請教一人。不知是否方便?”
老翁停駐了腳步,渾濁的老眼看了白衫人一會,才道:“還請說。”
“在下是鍾子期的朋友,本與他相約中秋之日相見,誰想等了一天,都不見他人影。”白衫人躊躇了一下,開口解釋,“所以才向老先生打聽打聽他。”
老翁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白衫人,才慢吞吞地告訴白衫人:“鍾子期已不幸染病去世了。臨終前,他留下遺言,要把墳墓修在江邊,到八月十五相會時,好聽得一名故友的琴聲。”
聽完老翁的話,白衫人一臉的震驚。張了張嘴,他才拜謝過老翁。又詳盡地詢問了他的墳墓修建地址和墓碑上的刻紋,才失魂落魄般的離去。
其實他的墳墓很好認,江邊的墳墓就那麼一座而已。隻是白衫人固執的不肯承認,他已經離去的事實。
遠遠地,白衫人便看見了他的墳墓,孤零零的墓碑背對著陽光,炫目得讓他幾乎垂下淚來。
白衫人來到鍾子期的墳前,顫抖著手撫摸著墓碑上令他悲痛萬分的名字,尖叫、質問和怒號都不能表達他的悲憤之情,白衫人隻得緩緩坐下,淒楚地彈起了古曲《高山流水》,一邊讓淚模糊了白衫人的眼。彈罷,他挑斷了琴弦,長歎了一聲,湊近了墓碑,親吻了他的名字,最後把心愛的瑤琴在青石上摔了個粉碎。他悲傷地說:“子期已不在人世了,那這琴我還彈給誰聽呢?”
白衫人不會知道,那日醉酒之夜,他印上白衫人唇上近乎虔誠的一吻,深刻的表明了他的愛戀。
他也不會知道,在他們約定好的來年中秋,白衫人得知了他的死訊時,最後一次為他奏響了一曲哀戚委婉之至的《高山流水》。曲畢之後,白衫人跌跌撞撞地抱著瑤琴,在他的墓碑上烙下一個淡若輕雲的吻,然後將他心愛的瑤琴惡狠狠地砸在青石之上,摔了個粉碎。
小樓的話:
我知道我上周沒更文罪過很大,,這個短篇……非治愈的我真是…………
不過伯牙和子期還是很萌很萌的啊!
小樓在此謝過各位讀者的觀閱了
現在去碼虛無和漏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