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往昔崢嶸 所謂強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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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景軒帝先在後妃之中發泄了欲望。無視宮妃的媚眼如絲與款款挽留,沐浴歇息了片刻,便到了承安殿。
帝王眼中那個不長進的小孩還是裹著棉被縮在窗戶縫邊上。他眨著烏黑的大眼,看窗外樹葉飄來飄去,神情莫名的有些可憐。卻不知他是在等景軒帝,還是他的娘親。
景軒帝自然認為是在等他了。畢竟他已對小孩說了,他娘親去遠處遊玩了。現在能日日出現在小孩麵前,並且值得小孩等待的,亦唯有自己罷。
是以景軒帝麵上覆了一層溫和,看起來一派慈父模樣。他柔聲詢問皇佑安:“安兒是在等朕麼?”
皇佑安點點頭,又搖搖頭,委屈得落下一滴淚水:“等娘親!”
景軒帝自覺眉角開始抽搐,且無可控製。
小孩抓著帝王的衣襟,不怕死繼續問著:“父皇,娘親什麼時候會回來接安兒?”
景軒帝淡道:“等安兒長大的時候。”
皇佑安歪著腦袋想了想,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模樣看起來分外的可愛悅人。“那,安兒什麼時候能長大?”
景軒帝覺得皇佑安越來越難騙了。於是想了想,半晌隻道:“等安兒與父皇一樣高大的時候,安兒便長大了!”
皇佑安聞言,垂眸。手不自覺得縮回棉被之中,抱著膝蓋失望道:“哦……”
景軒帝摸摸他的腦袋:“嗯,所以安兒要乖乖吃飯、少吃糖,這樣才能長大。”
皇佑安抬起眸子,漆黑如夜,又如水晶一般的澄澈。他的眼中存著一分希翼,總有叫人捏碎的欲望:“那等安兒和父皇一樣高大了,娘親就會回來保護安兒了……是這樣嗎?”
景軒帝嘲諷一笑:“安兒,能保護你的,隻有你自己。”
“……安兒不懂……”
“沒有關係。”景軒帝淡道。“隻要你記著,一直記著便好。”
“……哦……”
景軒帝笑:“今天和你三姐姐吵架了?”
小孩眨落一直掛在眼睫上的那一滴淚水,問帝王:“安兒的娘親很漂漂的,對不對?”小孩的母親名叫安彤,是鄴都第一美人。機緣巧合之下景軒帝曾見過一麵,確實是美極。這片大陸上可與之媲美的女子,恐怕一手便能數的過來。
見景軒帝點點頭,皇佑安又委屈道:“可是那個毓姐姐說皇後是最漂漂的,才不是這樣呢!”
這些小孩子之間的糾紛,景軒帝已有耳聞。當下摸著皇佑安的黑發笑出聲來:“在孩子的眼中,母親自然是最美的。”
皇佑安不太明白:“那安兒的娘親更漂漂,還是皇後更漂漂?”
景軒帝笑道:“在安兒眼中,自然是安兒母親。在毓兒眼中,自然是皇後了。至於在朕眼中嘛,還是安兒的娘親更美一些。”
小孩破涕為笑,勾著景軒帝的脖子要歇息。
景軒帝任勞任怨得將小孩抱進懷裏,送上床歇息。他覺得自己有向慈父發展的趨勢。略一深思,覺得不對——他本就是慈父!
小孩乖乖躲在他懷裏,指著破皮已被太醫包紮好的手臂委屈撅嘴。
景軒帝看著他淚眼汪汪的模樣,心下略微柔軟。他說:“安兒,你要記得,這個宮裏就是吃人的地方。你要快點成長起來,至少長到他們一口吃不掉的地步……否則,連父皇也保護不了你。”
確實,所有陰謀無孔不入。景軒帝顧全大局,根本無法完全護得他周全。
皇佑安垂著頭緩緩睡去,也不知道聽了沒有。
賑災還在繼續。
災難損失與災民數量顯然超過朝廷估計,林子鬆送去的錢財尚未表現太多作用,便已告罄。早朝之時,眾臣又是一番商量。大部分朝臣認為當地官府隱瞞現狀不報,實屬罪大惡極。不過限於雪災未過,分神太多。將來整治亦是不遲,卻不知北方究竟淒慘到何等境地。
景軒帝很快提出現今困擾欽差大臣林子鬆的三大難題:第一,國庫是不是真的沒錢了,還能不能開啟一次;第二,當地富商真的沒錢了麼,為什麼就不能拱手交出一部分呢;第三,如何從那些所謂沒錢實則有錢的富商手中最大限度獲得錢財。
研究半晌,朝臣終於給出了答案。
第一麼,國庫自然還有錢,隻是所剩不多矣。萬一這次雪災之後,又來一次旱災,抑或水災等特大災難,那又如何了得?是以,國庫之財必須精打細算。唯有極少一部分臣子聲稱此時不開更待何時,很快淹沒在眾人討論生之中。
最終結果還是,不能開!
這點左右丞相、大元帥倒是不謀而合。
第二麼,天鴻處於飲風大陸南端,土地較大秦安南等王朝,富饒太多。天鴻富商亦是日進鬥金,不可能因一場雪災全全覆沒。他們手中有錢,決計還有很多的錢!
那麼他們又為何不拿出來?自然,人都是自私的嘛。無緣無故命富商拿錢救災,憑甚?
至於第三點,左丞相表示這最簡單不過——花錢買官!
這又有一個別名,謂之曰“捐官”。天下曆來重文重武輕富商,富商為身份高貴,難免爭破了頭。如今將一些並無實權,名頭好聽的官高價賣於那些富商。既解了燃眉之急,於朝廷又無多大損傷,各取所需嘛。
不買?
富商們可以不買,但阻止不了朝廷賣官之意。身為天鴻子民,理應在此危難時刻給予力所能及的支撐!
左丞相這一番抑揚頓挫、振興天鴻的高聲論談顯然感動了諸多大臣,紛紛跪倒在地高呼吾皇英明。當然以大元帥為主的派係皆是冷笑一聲。文官便是文官,盡出這些餿主意。
可惜,此等特殊時刻,武將並無用武之地。
景軒帝揮手示意接受恭維,接著探討下一件事。
——封禪。
封禪之中,封指為“祭天”,禪指為“祭地”。兩字組合,便是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時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禮。是在明倫山頂上築圓壇以報天之功,在明倫腳下的小丘之上築方壇以報地之功。
天鴻王朝七百餘年,曆經十五代,不過封禪五次。眼下雪災將過,帝王心係百姓。祈禱天地,封禪倒也不算勞師動眾。
封禪,祈禱罷了。
前幾日帝王將封禪一事交由右相屠肆,便不再擔憂。然他依然是忽略了一個問題:如今已是十二月末了!再一月,便要過年了。
右相皺眉,躬身道:“封禪自古以來便是大事,需多日準備。然眼下又是一年年關將至,進行封禪……臣恐時機不適啊!”
景軒帝點頭歎息:“雪災未去,又是新的一年將至……希望來年天佑我天鴻,使我朝免於苦難災害……今年年宴,便由奢入簡吧!”
禮部、戶部尚書齊聲應下。百官齊拜,高呼“吾皇英明”。
帝王擺了擺手,歎息如釋重負。孫庭輝看眾人模樣,以為是時間下朝,正要高唱,卻見帝王將目光放到了禮部侍郎所在的那個角落。
帝王輕點之間,挑眉道:“嶽卿!”
禮部侍郎尚在神遊,被景軒帝這一喊嚇得差點尖叫。回眸,便發現當朝所有大臣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禮部尚書也不敢擦額上冷汗,上前一步跪拜道:“臣在!”
景軒帝溫和道:“起來罷!時間尚餘一月,望卿好好教導安兒!”
禮部侍郎頓覺壓力巨大。他伏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朗聲道:“臣謹遵聖旨!”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雪災一事在朝廷頒布“捐官”一案之後全權解決。縱然這些官看起來沒無實權,卻給了他們商人從官的希翼。是以在富商之中引起熱烈響應,放出的百個“男爵”、“子爵”的名銜在十天之內便一掃而空,北方富商相互見麵的問候話語,亦從“今天你吃了嗎”成為了“今天你捐了嗎”。
……
這之後便是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