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呼一聲，隨即放開了她。隻覺那柔弱無骨的身軀如被摧毀了的城牆，驟然轟塌。
    血腥的氣味隻是淡淡的飄過鼻孔，他依然能夠感覺出她的惶惑與不安，在這風雨欲來的春夏之交，她猶如纏繞的水藻，在水中漂浮自縛，拚命掙脫那魚水交融的致命誘惑。
    “你恨我？”他不甘心。
    暗夜中，隻看到那一雙星辰，閃了又閃，然後漸漸熄滅。
    他再次伸手過去，抓了一個空。
    抽刀斷水水更流，她的逃避，正說明了她的情深，隻是，這情為誰而傷？
    誰又能知，她這每一步，卻用盡了畢生的勇氣和力量。
    這一夜，又是如此漫長。
    待悠悠轉醒，卻發現他帶著一臉宿夜的塵埃，身上穿的是父親的灰袍，焦慮不安地在百草堂正中，負手而立。
    她屏住了呼吸，撫了撫因為昨夜未曾入眠的憔悴雙目，輕描淡寫地說道：“醒了？”
    “哦？”他抬頭怔住，她朝他的笑容竟如那含包欲放的海棠，風和花香。
    “我還有一事未明，特來征詢……”
    “怎麼？”他不得不笑，“是想問我要去何處？”
    “自作多情者，非君莫屬，”她撇了撇嘴，靈俏動人。昨日的一切，仿佛一場春夢，風輕輕拂過，了然無痕。
    “那日，你救瑞香之時，所用的藥是什麼？那味道香辛無比，聞起來醒腦通竅，開鬱化痰，似乎還有行氣活血，利水消腫之功效。隻是，那香決不是沉木香……”
    “哈哈哈……”林子風暢笑，“看來我真是低估了陶媚兒……”
    “如實道來，若有一句是假，這百草堂便再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她繃緊了臉，難道想知道那東西的來曆，必然要向他低頭麼？
    “那香名為蘇合香，味甘、性溫，無毒，是蘇合香樹分泌出來的香脂，確如你所說，可醫治卒然昏倒，痰壅氣厥，驚癎，痙病，溫瘧，心腹猝痛，疥癬，疹痱，凍瘡，氣積血症，胸腹冷痛，氣逆脘痛，水脹……”
    陶媚兒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毫不隱諱，就開口說了出來。再向他望去，他的笑容含意頗深，似春江東流，沒有盡頭。
    “那香在哪裏？”她試探著，想看看那到底是什麼樣的神秘藥草？
    林子風暗笑，心歎這小女子對草藥竟然如此癡迷，為了嚐試本草竟然放棄了自己的尊嚴，不再與他為敵。
    正欲說話，忽然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激烈戰鼓，牆壁上的赤仙子藥瓶忽然掉落……陶媚兒正站在那藥瓶之下……
    “媚兒……”一個箭步，那女子已經被攬入懷中。那藥瓶“忽”的一聲跳落在旁邊一筐菖蒲中。
    林子風看到陶媚兒安然無恙，隻是受了些驚嚇，方才籲了一口氣。四目相對，與昨夜不同，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在意。
    “叛賊又在攻城？”陶媚兒驚問。
    “那不過是一群烏和之眾，怎麼能夠抵擋了大梁的千軍萬馬？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林子風嘲笑道。
    “哦？可是已經淪陷了那許多城池，”陶媚兒想到那藍髯將軍的精銳之氣，不禁有些膽寒，“隻怕……”
    “怕什麼？聽說當今太子已經派羊侃將軍集聚京城的精銳部隊護城，京城附近的各個刺史藩王都親率大兵駐守，正分派援軍前往。僅僅靠這幾次進攻就想占據龍盤虎躍的建康城，豈不是以卵擊石？”
    “羊侃將軍，是大梁的中流砥柱，善於智謀，領兵無數，如此看來，建康城暫時並無憂慮了……”陶媚兒的心暗暗平穩下來，但願援軍早日前來，把叛賊一舉殲滅，讓這都城早日重現車水馬龍的盛世之景。
    “照理應該如此……”林子風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