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徐伯父那方子我看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那藥也必定出自於我陶家，女兒在想，如果方子沒有問題，難道是……是我們的草藥出了問題……”
    “不，不可能。”陶百年搖頭擺手，不可置信地說，“我們百草堂的每一批藥，都是我親自檢驗過的，決不能會有紕漏……”
    “父親，我隻怕萬一……”陶媚兒皺眉，瞥了一眼父親身後的赤鬆子像藥瓶，“行醫濟藥本是善舉，倘若疏忽懈怠，未必是福氣……”
    陶百年看到女兒眼神中流露出的淡淡的憂傷，心中一動，默默地看了一眼堂中正忙碌的學徒，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父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陶家的一切劫難都會過去的……”陶媚兒堅定的聲音如寺院傳來的梵音，讓人倍感安心。
    “小姐，您上次還沒給我講完百草經呢。”機靈的金正打破了百草堂的陰鬱。
    “對呀，妹妹，你給我們再說說吧！”陶重山看到父親離開，心頭一鬆，有了活氣。
    “那名醫陶景弘是我們陶氏族人的驕傲。隻可惜，到了我們這一支，隻能棄醫專研於“百草”了。《百草經集注》是在《神農百草經》所錄的三百六十五味藥進行了整理和校訂，並在此基礎上，增至到七百三十味，並分成玉石、草木、禽獸、果菜、米食、有名無用等七類，並且在藥物采集、鑒別、炮製、加工、儲存和應用等都做了補充。但我以為，任藥物種類繁多，從事醫藥者應謹記一條，多用易得賤價之藥，才能真正做到懸壺濟世……”
    “小姐慈悲心腸，小的實在是自愧不如……昨天有一位老婆婆少了一文錢，小的就沒有把足量的茯苓給她，這是不是太市儈了？”金正小心地看著陶媚兒，等待著她的斥責。
    “金正，今後凡是窮苦布衣來買藥，你要斟酌而行……”
    “是，小姐……”
    “哥哥，陶家這座百草堂，經曆了無數金戈鐵馬的踐踏，付出了我們幾代人的心血，仍然頑強地屹立在建康城最繁華的地方。不能從我輩手中消亡，要發揚廣大，將來就指望你了。你要多讀書、多揣摩，不要讓父親失望……”陶媚兒的腳步開始沉重起來，不知怎麼，發現自己的每一句都浸透著即將離別的感傷。
    “妹妹你放心……”
    陶媚兒無力地笑了笑，裝了幾片棗幹，越過大堂，往寢室走去。
    天色昏黑，樹影闌珊，青黛的韻味從窗而透，和棗茶的甜膩交融，無法釋懷的傷痛，在陶媚兒的水晶露般的淚水中化為奇異的靈動。霏霏的淫雨，竟不知什麼時候，穿花掣風，飄落在案上。
    銅鏡裏，玉容緊鎖，滿懷心事的美人，忘記了一天的煩憂，陷入暇思。
    恍惚間，去端那一杯放涼的棗茶，卻發現它已然不見。
    “誰？”嬌喝一聲，卻被來人捂住了口。
    隻是身後那熟悉的男人氣息讓她釋然，“天琳，不要鬧了，我心裏很憂慮……”
    身子被用力扳過，看到徐天琳一身出門的布衣，身後還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正殷切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
    “天琳，怎麼？你這是？”
    “不，不是我，是我們——”徐天琳一支手指仍然堵住她的嘴唇，黑夜中晃動的妖燭把兩個人的身影雕入花窗，任碎雨從鏤空的格子中迸落。
    她不解，在這生死攸關，性命即將不保的時刻，她的未婚夫君還有心情開這樣的玩笑。
    “媚兒，我想了很久，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們一起走吧，走到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靠我們的醫術，夫唱婦隨，一定可以衣食無憂，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聽到眼前的男子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一句話，陶媚兒驚詫之餘，頓覺內心蕩起一陣冰冷的寒氣。
    “天琳，你瘋了？這個時候，徐伯母還病臥在床，那些盜賊不知什麼時候會闖過來屠刀霍霍，殺人放火。你可曾想過，若我們一走了之，那麼我們的親人和我們徐陶兩家的一切就全要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