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家變（2）
    跪了一會，我起身去臥室拿了個墊子，給小家夥墊上，讓他起來是不太可能了，隻能盡力讓他舒服點。
    後來，小家夥的母親被人攙扶著出來，看見我也跪著，忙讓我起來，我對她說，小家夥平時對我極為照顧，現在他父親過世了，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她看著我堅決的樣子，倒也不再勸，眼淚卻一直流，手也抓著我，我被她的悲傷感染。我知道她丈夫的去世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這個溫婉的女人，有著典型的江南女人的溫柔，丈夫和兒子的愛，讓她一直過著溫室裏的花朵般的日子，而現在，那個她一向當成是天一般的男人驟然離世，對她的打擊，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他們一直跪著，我在旁邊照顧，到吃飯時間時，看他們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我隻能去外麵帶了飯菜過來，伯母一口都沒吃，好不容易喂進去了，卻又吐出來，我沒辦法隻能先泡點糖水給她喝。
    小家夥倒是吃了幾口，小半碗都沒到，就搖搖頭，不要了。
    看著他的樣子，我也一下沒了胃口。
    倒是伯母覺得對不住。
    “文軒啊，別管我們了，你隻管吃你自己的，別餓壞了。你這樣，伯母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啊。”她看著我說。
    “您別這樣說，昕昕在B城一直照顧我，我把他當自己的弟弟，現在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我哪還有胃口，倒是伯母，您別累壞了身子。”
    “你真是個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我們家昕昕有福氣，認識了你……”她緩了緩，以免又哭出來。“我們家也麻煩你太多了，實在是……。”她語氣哽咽。
    “您別跟我客氣，您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吧，就當我是給自己的爸爸盡盡孝道。行嗎？”
    “好好，好孩子。”她趴在我肩上哭，“這樣我就放心了，把昕昕交給你照顧。”
    “您放心，您以後就是我自己的母親，我會好好照顧您和昕昕的。”我安慰。
    小家夥手也搭上我的肩，抱著我和她媽媽。
    三天間，我給小家夥的母親敬了茶，認了她當幹媽。隨後，葬禮便由我全權負責。幹媽看了，每每都對我報以感激。
    葬禮三天，我和小家夥穿著一樣的喪服，做一個兒子該做的所有事情。
    我會照顧好這一家子的，您放心走吧。在給老人送葬時，我輕聲對老人說。
    出殯那天晚上，幹媽把我和小家夥叫進房間，讓我倆坐在她身邊。然後抓起我的手放在了小家夥手上。
    我和小家夥都心下一驚，害怕她發現了什麼。
    她卻隻是讓我們握著，然後認真的對我說：“文軒，這幾天，你為我們家做的事，幹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幹媽上輩子積了福，認了你這麼個幹兒子。你對我們家的恩情，幹媽這輩子無以為報，但是，如果有下輩子，幹媽做牛做馬也報答你。”她拿紙巾擦了擦眼淚。
    “您別這樣，隻要您身體健健康康的，就比什麼都好。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回報的。”
    她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
    “幹媽知道你孝順，文軒，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您說，別說是一件，隻要您說的，我能辦到的，一定辦。”
    “如果我不在了，請你……”
    “媽，幹媽，您說什麼呢。”我跟小家夥一起喊出聲。
    “別打斷我，我隻說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昕昕，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好嗎？我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你已經為我們家做了那麼多，我還……。”
    她歎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們家就這麼一個孩子，他爸爸從小就寵著，這孩子卻不像其他的獨生子女那樣自私，對我和他爸，一直都很孝順。但是我們一直把他保護的太好了，他太單純，我怕，我怕如果我不在了，他就隻有一個人了，那時候，該怎麼辦。”
    “媽，你別這樣行不行，爸走了，你在這樣，你讓我怎麼辦，讓我怎麼辦……”小家夥忍不住哭了。
    我握住他的手，對幹媽說：“您別想這些，您是我幹媽，昕昕就是我親弟弟，我會照顧好您跟他。”
    “這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她像是心願已了，毫無眷戀似地說。
    我卻以為她隻是放下了心事，並沒有想到她會那樣決絕。
    她將手放在我跟小家夥的手上，緊緊的將我們倆的手握在一起。
    “您先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晚上上香就讓我來吧。”我扶她躺下，跟小家夥回了他的房間。
    暗暗的房間，我想開燈，他卻不讓。
    我們摸著黑躺到了床上，他緊緊的抱著我。
    “我還是不能想象爸爸走了。”他對我說。
    “他沒走，他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照顧你。所以你要好好過，讓他放心，知道嗎？”我撫著他的背。
    “我眼前老是出現他的樣子，小時候，爸爸喜歡把我放在他肩上，托的高高的，我穩穩的坐著，覺得隻要爸爸在，什麼都傷不到我。他像是一堵高高的牆，把我和媽媽堅實的維護起來，不受傷害。等我長大了，不需要這堵牆了，我推開他，走了出來，發現外麵的世界那麼大。我忘記了那堵一直保護著我的牆，在外麵自由飛翔，等想起來，回過頭再去找時，卻發現他早已傷痕累累，再也保護不了我了。他一直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卻從來沒有好好的照顧過他。”
    我沒說話，靜靜的聽著他講述他對爸爸的思念。
    “他生病，我在他身邊照顧他，他有多開心，你知道嗎？他甚至對我說，希望能一直生病，這樣他就能多看看我。”他語氣哽咽。
    “我那時有多後悔。我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病情加重，嘔血，卻不讓我知道，他走時，護士翻開被單，下麵全是染血的紙巾。文軒，該死的應該是我，不是嗎？爸爸那樣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讓他走，為什麼？為什麼不孝的我還活著。”他狠狠的打自己，我抓住他的手，牢牢的鎖在胸前。
    “你別這樣，別這樣，不是你的錯。”我抱著他哭。為他那深深的自責感到難受。
    “爸爸走時，一直很遺憾，因為不能看到我結婚，我有孩子。我真是不孝啊。我連他的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我會給你個孩子的。”我對他說。
    “你怎麼給，你怎麼給。”他大吼。
    “你相信我，我會給的。我會的。”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沒再說話，他像是泄了氣一樣，全身緊繃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整個人攤在我懷裏。
    “我們好好的過，好好的經營我們的家，爸爸會諒解的。”我對他說。
    他沒說話。我胸前卻濕了。
    早上起來時，小家夥還在睡，昨天鬧了一晚上，他太累了。我去幹媽的房間，她還睡著。
    關門的一瞬間，我卻發現了不對勁。
    潔白的床單被染紅了一片。
    我跑過去，顫抖的手伸向她的鼻子，沒有一點鼻息。
    我抱起她，送去醫院。
    醫生卻連搶救也放棄，因為身體已經冰涼，死了多時了。
    我當下就呆在那裏，突來的打擊讓我失了神智。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打電話給小家夥的。
    他趕來時整個臉色慘白。
    “我媽呢，你把我媽怎麼了。”他抓著我的肩，不斷的搖著我。
    我抬頭看他，緊咬著嘴唇，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我點了點停屍房，他晃晃悠悠的走了進去。
    我沒有跟進去，因為連我也不想看到。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都不要我了，你說啊，你說啊。你醒過來，你嚇我的對不對。”停屍房傳來怒吼。
    我站起身，跑向裏麵。
    他揪著他媽媽的衣服，控訴著。
    旁邊有護士拉著他，被他一把推開。
    我上前，拉住他。
    他掙紮。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
    他蹲下身體，把頭埋在腿間，哭泣。
    我環住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我是抱著他出的醫院。他昏倒了。
    接下來幾天，他都發著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我強打起精神，辦了葬禮，把小家夥的媽媽葬在了她丈夫旁邊。
    整理遺物時，我發現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小家夥的，一封是給我的。
    我把它們都拆開。
    娟秀的字跡，像她本人一樣。
    “昕昕：
    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可能已經不在了。媽媽知道，讓你接受這個事實，很難。但是媽媽希望你能理解我，並原諒我的自私。每次想到你爸爸時，我的心就痛的揪起來，想到他一個人那麼孤單，我實在不能就這麼活著。我跟他在一起大半輩子了，我不能想象沒有他的日子，所以，媽媽做了這個決定。做下這個決定後，我忽然就像解脫了一樣，除了放不下你。你是個好孩子，媽媽和你爸爸一直都很驕傲。如果可以，我們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始終都是要放手的。在看到文軒後，媽媽放心了，他是個好人，有他照顧你，媽媽也能安心的去陪你爸爸了。請別怪媽媽，好嗎？還有好好照顧好自己，媽媽永遠愛你。
    再見，寶貝。”
    我看了，不禁動容。
    再拆開給我的信。
    “文軒：
    有你這個孩子，我真的很高興。雖然我隻做了你三天的幹媽，也沒有做到一個幹媽的責任，但是我真的很開心。你為我們家做了那麼多事，我都記在心裏，如果以後有機會，幹媽會報答你。還記得我昨天對你說的話嗎？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昕昕，就當是已死之人的托付吧。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但是看到你，我卻放心了。你對昕昕的照顧，體貼，幹媽都知道。你對他，不是對弟弟那樣的親情，卻是我和他爸爸那樣的愛情吧。我承認，如果是在他爸爸過世前發現，我肯定會反對。但是，現在，看到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我又有什麼立場去反對呢。我隻希望，你能用現在的心好好的對待昕昕一輩子。你能做到嗎？我相信你能。幹媽在下麵也會祝福你們兩個。請一定要幸福。
    愛你的，幹媽。”
    我捏緊手裏的紙，“我能做到，您放心吧。”我喃喃的說。
    昕昕在他母親火葬後一天醒過來，一起來就鬧，把杯子，枕頭什麼的能摔的都摔了。甚至要拿刀割自己，我奪過他的刀。
    “啪”我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把他拽到浴室，他一路上像暴怒的獅子一樣對我拳打腳踢。
    我用冷水澆了他一身，他像清醒過來一樣，跌坐在浴缸裏。
    我攬過他。
    “你死了，我怎麼辦？啊！你說啊，我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我！”我朝他吼。
    “如果你要死，好，我陪你。我們兩個一起死。”我拿起刮胡刀，狠狠的劃像自己的手臂。血不停的流出來。我卻感覺不到疼，也不去理會。
    看見血，他像瘋了一樣，跳起來。
    “你瘋了嗎！止血，快點。”我推開他，“求你，止血，這樣下去會死的。”他哭著跪在我麵前。
    “我已經沒有了家人，我不能再沒有你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他用著祈求的聲音問我。
    我抱緊他，血染濕了他的衣服。
    他扶我到房間，慌亂的找著繃帶。
    簡略的包紮好，他便帶我去了醫院。一路上握著我的手不放開。
    醫院回來的路上，他仍然抓著我，生怕我一不小心不見了。
    “寶寶，我們去看爸爸媽媽吧。”我對他說。
    他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任我拉著他來到了墓地。
    墓碑上的兩人是那麼溫和，笑著看著我們。
    我跪下，給爸爸點了根煙，放在墓碑上。又把買的菊花放在媽媽的墓碑旁。
    小家夥在我旁邊跪下。
    我拉著小家夥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昕昕的。我會連同你們的愛，一起給昕昕。我們會幸福的。”
    “爸，媽”小家夥頓了一下，“我不怪你們了。我會，我會跟身邊的這個人好好地過。他不是你們期望中的媳婦的樣子，但是確實是我心愛的人。希望你們接受他。昕昕好好地活，連你們的份一起。”他哭了。我抹掉他的眼淚。
    再也不會讓你哭了，我向自己發誓。
    一直坐到晚上，我們才牽著手，一起回了家，我們的家。
    作者有話說：這一章寫的無比糾結，實在是不會寫葬禮的事情。所以可能有些錯誤，請大家諒解。雖然難寫，但這章確實挺關鍵的，咬著牙也得寫。不過，總算是寫完了，雖然不是特別滿意，請大家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