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波風雨襲擊了過來，耳畔聽到劈嚦啪啦的碎石滾落的聲音。
    “玲瓏，我們走！”常玉嶸被無休無止的狂風暴雨激怒了，大呼一聲，喊道，“拉住我的手，我們一起上去！”
    譚玲瓏點了點頭，忍著腳踝的鑽心劇痛，拉住那隻熟悉的手，向上攀登。
    又一聲巨雷響後，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響動。眼前一個龐然大物，裹著一片黑暗，朝他們而來。
    “不好，玲瓏，快離開這裏……”常玉嶸聲嘶力竭地狂呼著，忽然用力將她重重地推了出去。
    她的麵頰被亂枝劃得生疼，在心驚膽寒中忘記了全身被撞擊的疼痛，隻覺得心中缺失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玉嶸……”她撕心裂肺地呼喚他的名字，忽然發現自己已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他為了讓她躲避那巨石，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用身軀撞擊得那巨石改變了方向，向東南滑去。
    玉嶸，你可知道，我早就看出你的雕刻才華，看出你的未來不可限量，所以我才不願意以一個髒汙的身子去接受你。在你轉身離家的時刻，我渾然覺得自己已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你可知道，我壓抑著自己的情感，隻是為了不再禍害常家最珍貴的東西——這就是你！多麼精湛的雕刻手藝，多少珍稀的玉石珠寶，都遠遠不及雕刻大師本身的價值。在亂世乾坤裏，多少財富隨著紛飛的戰火付之一炬，多少藝術珍品隨著燒殺劫掠在曆史的長河中灰飛湮滅，可是，隻要人在，人的思想存在，就能保住一切。
    “常玉嶸，你給我出來，我不許你死！”
    雨水刷在她的臉上，四周是一片片湧動的寒流。簌簌的雨聲與枝葉擦觸的聲音使人毛骨悚然。她哽咽著，不相信他就此消失在茫茫山坳裏，再也看不到。
    “玲……瓏……你在乎過我的生死嗎？”他的聲音很微弱，可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還活著，她狂喜地四處搜索他的身影。
    在一株粗壯的樹幹下，他斜斜地躺在坡道上。被猛烈撞擊之後，他被反彈到樹後，幸運地掛在那裏。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與雨水，匆忙爬到他身邊。
    “謝天謝地……你還好吧？”她想輕輕拉他起來，卻發現他的身軀僵硬，根本不聽使喚。
    “玲瓏……”他的聲音嘶啞，卻包含著深情。
    她明明知道今天晚上他從來沒有喊他“大嫂”，“玲瓏”那個名字本來應該是他最忌諱的字眼，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冒天下之大不韙。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沒等她來的及問他哪裏受傷了，便已經抓住她的手。“是該謝謝老天成全了我，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心中有我的位置……”
    她驚恐地拒絕他繼續說下去：“玉嶸，你也瘋了！你忘記我是你的大嫂！”
    他擼了一把濕漉漉的發梢，苦苦一笑：“玲瓏，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我早知道你和我大哥不過是名義夫妻，嫁給大哥，隻是你為了伊水、為了暫時棲身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下策而已……”
    聽到這裏，她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不肯嫁給我，是不想毀了我，因為你畢竟已不是清白之身……”
    “啊？”譚玲瓏聽到他洞悉一切的話，覺得羞慚萬分。
    “可是，玲瓏，你可曾問過我，我會在乎你是不是清白之身嗎？會嫌棄帶著伊水來到常家避難嗎？你也許有你的難言之隱，也許你想隱瞞你的來曆，可是你又是否問過我是不是想知道？”常玉嶸無奈地一笑，繼續說道：“我曾經想親自將你擄到山上質問你緣由，可是你卻離我漸行漸遠，根本不給我機會……”
    譚玲瓏驚駭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狂亂搖頭，也許自己的選擇真的錯了，可是這世界上畢竟沒有後悔藥。“玉嶸，不要說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晚了，就當我們緣淺情薄……”
    “不！”常玉嶸打斷了她的話，“沒有晚，玲瓏，一切還來得及！你和我將情況向爹說明，然後我們一起離開玲瓏鎮，去省城開創新的事業，以我們兩個的聰明才智，一定會闖出一番新天地來，將常家的雕刻手藝發揚光大……”
    “不可能！”譚玲瓏忽然不寒而栗，聲音涼了八度，“我不離開玲瓏鎮，不離開玲瓏鎮！……”
    常玉嶸不解地盯著她，大聲呼道：“玲瓏，你到底在怕什麼？你說，快告訴我！”
    譚玲瓏抬頭看他夜雨中的雙眸星亮，微弱地又呻吟了一聲，連忙說道：“我背你，我們快爬到山洞裏，不然，連性命都沒了，還談什麼……”
    “譚玲瓏！”常玉嶸忽然大喝一聲，“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可知道，我夜夜難眠，就因為越到黑夜，你的身影就在我腦海中紮根，越想忘掉，就越忘不掉……那一晚，我心中酸苦，走到你窗前，聽到你的哭泣，你感激大哥成全你，成全你的心，你愧疚沒有給過他一個真實的妻子……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們誰都沒有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