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李管家一邊點頭一邊得意地笑了，“還從來沒有見過常家這麼低聲下氣的，看來今天李某也是開了眼了……”
    “不錯，常家確實有錯，但是也一定會將功補過，李管家大可放心……”這熟悉的聲音從常家門口傳來，如清涼的靡雨，徐徐澆滅了譚玲瓏心頭的怒火。
    她禁不住釋放著狂喜的熱淚，大聲呼道：“玉嶸，你回來了？”
    隻見從外邊漸漸走來的常玉嶸風塵仆仆，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裹，黝黑的雙眸深沉滄桑，那一瞬而過的光芒卻壓抑不住相聚的喜悅和激動。
    頹靡的常坤聽到這裏，忽然精神一振，咧開腮幫，無聲地笑了。在外邊流浪了半年的倦鳥終於返巢了，一家人終於團圓了。
    李管家似乎被震懾了心神，很久才緩過神來，於是又倚仗著主人的氣勢，挺起胸脯來說道：“常家老二回來的正好，你們倒是說說，打算怎樣將功補過？”
    常玉嶸慢慢收起那炙熱的眼神，向李管家厲聲說道：“既然是常家人的錯，我們自己會擔當起來。這些玉器都留下，十天之後，我們會將做好的成品親自送到貴府……”
    李管家不自然地嘿嘿一笑，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不敢於承擔，侮辱了先祖的好名聲，還不如做個狐假虎威的卑瑣小人！”
    這句話指桑罵槐，說得李管家臉色大變，怒道：“好，就依你說的，十天之後，如果見不到同樣的玉件，就將你們報官，繩之以法……”
    “一言為定！”多日不見，他的臉部線條削減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眼中的執著與倔強。隻見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李管家，做出了“送客”的手勢。
    李管家恨恨地揮了揮手，和手下灰溜溜地離去了。
    常坤看到自己的兒子用男人的胸襟和力量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不由欣慰之極。隻是眼前如何過了這道難關，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爹，玉嶸說的好，我們常家隻要齊心協力，就一定能過了這一關！”譚玲瓏看到常玉嶸終於能放下心裏的一塊石頭，願意重新回歸自己的位置，感動萬分。
    就在半年前的一天，他忽然借口要去省城學習先進的雕刻技術，離開了故鄉。她知道，他是一隻欲振翅高飛的雄鷹，這玲瓏鎮的石屋是關不住他的。他並非完全是為了將常家的手藝發揚光大，也是為了躲避兄弟之間那尷尬和難以言喻的疏離。
    可是，她與他的兄長也並非一對完美無缺的夫妻。在外人的眼中，他們相儒以沫，恩愛纏綿，可是誰又能知道，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深夜那徐徐淺動的難堪的麵對。她與他的兄長不過是一對有其名，無其實的名譽夫妻。
    她心如明鏡，知道常玉崢整日酗酒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逃避與感激。她越是對他用心的付出，就越讓他覺得沉重。可是，他最想要的，她卻不能給他。於是，他學會了在醉意人生中找尋那永遠無法拉近的距離與百轉千回的溫柔。
    “可是，這堆不成型的玉器該怎麼辦？”常坤的哀愁與歎息打斷了譚玲瓏的思緒，讓她來不及梳理與常家兄弟的感情。
    “爹，我覺得我們可以對它們進行修複，實在不能修複的就改圖樣，利用它們的天然之勢，雕琢成其他的玉器，然後賣掉……”
    “這……”再怎麼修複，也不能還原它本來的模樣，常坤感受到生平自己遇到從來沒有過的瓶頸之處。
    “這些玉件因為工藝好，雖然賣不到預定的價格，但是仍然可以值一些錢的……”譚玲瓏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常玉嶸那有些憔悴而迷離的眼神，接著說道，“爹在山外不是有個專門供應玉材的朋友肖掌櫃嗎？我們就這些東西，再加上這兩年我和玉崢攢的錢，兌幾塊上好的玉材……如果不夠的話，就請他看在和爹的交情，賒欠一些，將來我們用工抵料……”
    常坤不得不讚同兒媳這無懈可擊的辦法，惟有低頭歎氣。
    “隻有十天時間了，爹，我這就山外選石料，否則怕真是來不及了……”常玉嶸放下行囊，不顧趕山路的疲憊與辛苦，準備再次翻山越嶺，去澆滅常家險些燃燒的火焰。
    “玉嶸……”譚玲瓏遲疑了片刻，說道，“天快黑了，而且雲也越來越重……怕是天氣有變……”
    庭院中的幾株石榴樹，枝頭的果實綻放著斷裂的笑容，隨著忽然揚起的涼風左右搖擺起來。
    常玉嶸遠遠望著夜幕下山巔的輪廓，果然越來越黯淡。他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她。“不能等了，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翻過這座山去！”
    “不，你不能一個人冒險！我陪你去！”譚玲瓏方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不顧已為人嫂的身份，赤裸裸地釋放著壓抑在心頭良久的話，頓覺耳畔燙得嚇人。
    借著灰暗的光線，看到對麵的常玉嶸僵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