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的異族人張了張嘴，“這……”他這才發現他已經可以出聲，睨了一眼被隨意地擱在脖子上的長刀，連忙開口，“這位祭司大人……有、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說話的同時，他試了試手腳，不能動，還是不能動。
    他本以為機會終於來臨，他可以搶在血族之前得到連血族都為之覷視的力量……卻不想，明明已經疲憊不堪、甚至還被同族捅過一刀的祭司，竟然還能在他的麵前解開繩索站起來……是他太低估麵前的祭司？還是這般詭異莫測的力量，真的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如論哪一項，都讓他對近在眼前的力量不甘心，也不得不甘心。
    “異族，下令退兵。”刀鋒距離人類的咽喉更近幾分。朱厭的祭司冷著一張臉，再一次地重複。
    如果不是全身上下無法動彈，這個異族的首領可以肯定，隻需一招，他就能奪過祭司手裏握法並不規範的武器。可惜的是，這僅僅是個“如果”。
    眼珠子轉了轉，祭司口裏的異族試圖將“如果”變作現實，“我退兵……我對天發誓從這裏撤兵！祭司大人可以先把我放開了嗎……”
    朱厭祭司的手在輕微地顫抖，這種顫抖讓異族心生恐懼，擔心這個外行的人會不小心地失手，會不小心地切下他的頭顱。
    “倘有違背？”
    “倘有違背……倘有違背……”他狠狠地想，使勁地想，一咬牙說出了之於他最狠最毒的誓言，“倘有違背，我斷子絕孫永遠不能人道！”
    話音方落，便覺出麵前有道光暈閃過，似乎有著些什麼鑽入了他的手裏。
    反射性地抬手去看，手背上浮現出一個紫紅的符紋，不知有著些什麼含義。對著這個符紋，他感覺心裏有些毛毛的。而後而醒覺，他竟然已經可以動彈了。
    “記住你的承諾。”絳說。
    是的，他會記住的……
    麵色忽地沉下，男人果斷出手奪刀！一個主攻術法的祭司哪裏能是他的對手，隻刹那之間，刀已易主，刀背襲上祭司的身前，重重地一記劈砍！
    “唔——”伴著驚呼響起的，是肩骨碎裂的聲音。紅衣的祭司跌倒在地，也正是這片刻的失神，士兵手裏的利刃迅速地抹上族人的咽喉——
    停止——
    他的意識恢複得足夠及時，幾位族人的喉間隻是淌出了血，還不足以致命。
    然而他本尊就沒這麼好運了，這稍傾的工夫，已經足夠他的敵人將他踩在腳下。異族首領的腳正是踏在他的肩胛骨上，陣陣的疼痛使得本就欲裂的額頭更加難以聚起精神。那把長刀反過來被橫在他的脖子上，刀鋒距離他的咽喉甚至接近於一絲頭發的寬度，絲絲的寒氣幾乎可以滲入他的肌裏……
    異族首領穩穩地握住長刀，隻要身下的人稍有異動，這刀也許馬上便會切入這人的咽喉。
    再度反客為主，這個領軍的人很得意，“祭司大人，現代換作你任人魚肉了。”
    絳沒有回應。
    人類有些惱，腳用力地踩在骨頭碎裂的地方，滿意地看到這有著神秘力量的祭司在他的足下痛苦地顰眉。
    不得不說，這個祭司的皮相還是很不錯的。
    模糊了性別的容顏，因失血而稍嫌蒼白的肌膚，散開在地的如雲墨發，略微有些淩亂的深紅袍裳……吸引他的視線的是那雙盛怒的眼，瑰麗得叫人無法挪開視線。
    “祭司大人可想知道你現在像什麼？”金發的男人抬高了聲音，說。
    被喚到的人自然是沒有興趣知道的，於是這個男人刻意地以略帶情色的手法去碰觸身下之人的的麵頰，以惡毒的口吻接出下句，“像一個等著被淩辱的婊。子！”
    “你——”絳氣紅了臉，全身都在劇烈地抖，絲絲的血色自蒼白脖頸的裂口滑落，染紅了其下的地麵。瞪著愈漸得意的異族人類，他深吸了口氣，合眸，再睜開，眸中已經恢複了平靜。
    “滾。”簡單的一個字。
    讓人氣急的一個字。
    男人有種一刀抹下去，徹底絕了這人生路的衝動！
    太陽即將消失在山間，男人的情緒愈發地焦躁。他沒有忘記引他來到這裏的是誰，沒有忘記是誰向他許下的永生，沒有忘記某個夜裏見識到的血族的可怖。他已經向連血族都覷視的力量下了手，如果在太陽落山之前無法將這力量納入手中，也許他將會像某個夜裏所見到的一樣，被活生生地吸成一具幹屍！
    他拒絕接受這樣的結果。
    抬眼環視周遭，他的士兵們的刀鋒還架在這神秘部族的族人的項上，刀口無法更近一分，也無法往再挪去一分。這是他身下的這個祭司做的，除了這個祭司，還有誰人能夠做過此步？想來，他現在能夠踩住這人的痛處而不被傷害，也是因為祭司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別處罷……
    男人忽地一笑，長刀自紅衣祭司的脖頸上挪開，指向距離他最近的那個朱厭族人。緩緩地道，“祭司大人猜猜看，如果這把刀投擲出去，你的這位族人活得下來嗎？”
    立在那裏的是一個嫻靜的女子，絳識得這個人，這一代朱厭的母親，間接致滄尋於死地的族人之一。此刻，菁定定地站在那裏，麵對指向她的長刀，瞳仁裏空洞得異常……
    當然，沒有人會理會她的眼神是否空洞，異族男人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在祭司。勾著唇角，長刀在男人的手裏打了個轉，高高地拋起——
    糟！
    朱厭的祭司睜大了眼，欲強撐施術！然而在下一個瞬息，劇痛已然自肩後來臨……貫穿了他的肩骨，再度破開了長長的傷口，潺潺鮮血順著刀尖沒入地底……
    它將他勞勞地釘在了地上。
    鋪灑在地麵上的不止是祭司的血，還包括了他的同族。
    利刃插入他的身體，那片刻的失神已經足以讓這些士兵失去控製，刀鋒過喉，已有幾名族人的頭顱落到地上，染紅了他們腳下的大地。
    朱厭的祭司怔怔地看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顆頭顱，怔怔地看著，好似有些不能接受。他的族人死了，頭顱就掉在他的麵前，而他竟然什麼也做不了……
    “若是同在下比起手腕，祭司大人差得似乎不是一般地遠。”身上沾染了殷紅，金發的異族男子如此開口，扳回一城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些痛快。
    隻是這樣還不夠……還遠遠地不夠……
    “將你的力量交給我，我相信祭司大人知道應該怎麼做……”他需要力量，絕對的力量。可以忤逆一切的，即使是血族、也無法要挾得了他的力量！
    絳沒有開口，緊緊地閉著唇，隻有一雙漆黑的眼牢牢地定在麵前的頭顱之上！
    “看來，在下還需要做點什麼，祭司大人才能夠回神麼？”說著，金發的男人自屬下的手裏接過了刀，橫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朱厭族人的脖子上。
    祭司移眸，視線終於落到男人的身上。長刀慢慢地在自他的體內退出，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握住刀柄，將它抽出擲到一邊……
    沒有空暇去顧及身上被利刃貫穿的兩道傷口，任由鮮血緩緩流淌，他撐住地麵緩緩地坐起身子。而後，注視著以他的族人的性命相要挾的男人，他終於開了口，“異族……你……無法從我這裏得到任何的東西……”
    伴隨著他的這句話的，是異族男人果斷的揮刀。又是大片的血液傾灑在地上，身體傾倒，頭顱滾到祭司的足邊。
    盯著這顆極度接近自己的頭顱，祭司驚呼出聲，如果不是身上的傷勢太重，他大概就要成功躲了開去。古蒙老人說的真的沒錯，他比連上一代的祭司都不如，就連麵對死亡，都沒有滄尋來得果斷絕決……
    他無法麵對任何人的死亡。
    太陽即將落山，異族人類已經沒有更多的機會同他周旋，索性再度揮刀，又是一顆頭顱伴著灑了遍地的鮮血……在男人精準的操控之下滾到他的麵前……
    “……祭司大人還沒有考慮好麼？”
    金發的男人再一次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