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蛛絲
    蘇止打不通妹妹的手機，溫柔的女聲一遍遍地提示著，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不知道是難以接受還是別的些什麼，他也不述地掛斷，不停地按下重撥鍵。於是那溫柔的女聲也一直回蕩在耳畔，聽得白殊的耳朵起繭，聽得安彤雲愈漸地不耐。
    說起安彤雲，白殊仍是不太明白，她出現在他們麵前的緣由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幫他們？
    彤雲說，是姑姑的指示。
    那麼，你的姑姑又是什麼人？
    她沒有說話，關於這類的問題，她一概不答。
    白殊更不明白的是自己，在見到自己的室友後的他本以為，最近發生的這種種一切都不再與他相關了。他可以跟著一幹損友回校複習、申請補考，這樣他的考試也許就不會亮上刺紅的燈……可是為什麼，他又會被卷進來？
    他本該隻是一個路人，隻是這個故事裏與主線無關的路人甲，什麼吸血鬼、異人，都該與他無關……
    看著T市的天空，白殊又覺得，現在說自己與此無關似乎已經太晚。
    他已經站在T市的天空下。
    沿著看起來已經荒廢許久的道路，他跟著蘇止，走近那幢被眾多雜草所包圍的屋子。林立的草木即高又深，如果換作了夜晚來看，也許它更像是個鬼屋……荒廢、幽深、也許曾發生過什麼，它具備了成為鬼屋的一切屬性。
    蘇止掏出鑰匙，他已經十年未曾開啟過它的門扉了……
    它被推開，而蘇止愣在了原地。
    透過蘇止的肩頭，白殊看到的是個寧靜的小院。迥異於在外看到的荒草成林，這裏的草木都短矮得多，隨處可見的是倒地的半截樹木、被腰斬的鮮花尚保持著由墜落時的美麗、滿地的細碎葉片告訴著所有人，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極其不正常的事。
    “怎麼回事？”驚鄂的白殊看了看蘇止，又看了看跟在身後的少女。
    蘇止捂住額首，閃過腦海的某一幕與此刻重疊，所不同的僅僅是白天與黑夜的差別。沒有任何人動到這裏的一切，哪怕是風雨日曬，哪怕是時間。它仍保持著和原本一模一樣的景色，甚至是父親特地警告他們不得從其中出來的那個圓。
    “是陷阱嗎……”他喃喃地開口。不由自主地去想，當小澄看到一這幕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它會勾起她的回憶，讓她記起，是她的衝動讓她最愛的爸爸遭受到攻擊，是她的衝動讓她最愛的媽媽永遠沉眠不醒……
    小澄，在看到之後，小澄她跑到哪裏去了？
    “……看來是被血族帶走了。”站在所有人的身後，安彤雲開口。
    白殊回首，看到她指向遠方，“在那裏，有人類及血族的味道，應該發生過什麼打鬥……”
    她的話音未落，蘇止便已付諸了行動，迅速地掠過她的身畔，衝向那個也許是他的妹妹所遺留下的最後線索。
    “她真的……被吸血鬼帶走了？”側首，他看著她，語氣聽不出什麼來。
    如果她真的是被吸血鬼帶走，是不是意味著，他的生命裏不僅闖入了半吸血鬼，不僅闖入了擁有特異功能的人，更有真正的黑暗人生的加入？
    “而且，應該是勒森巴的血族。”
    “勒森巴？”其實白殊更想問的是，為什麼你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血族幾大氏族之一，優雅與殘忍並存、高貴與頹廢同在……被稱為優雅的墮落者。”她上前幾步，將門合上。
    白殊看到了，在院門被合上的那一瞬間，門上顯現複又隱去的那個陣法。擺了擺頭，再去看時，他什麼也沒再看到，隻是隱隱地有種感覺，那個有著奇怪符紋的東西，也許並沒有消失……
    “你感覺得到它的存在？”安彤雲留意到他的異樣，挑起了眉稍，出聲問道。
    ——你感覺得到它的存在？
    原來，它真的存在嗎？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放在合起的院門上。他感覺得到，他真的感覺得到……感覺得到，有什麼自掌心流淌而過，那細密的紋路，透得某種致命的熟悉。
    “為什麼……”他問。
    而她未答。
    他問的並不是她，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問的究竟是誰？
    好巧，好巧，一切都真的好巧。
    又或許，一切都不止是巧合？或許，它真的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必然。
    沒過多久，蘇止回來了，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走了回來。
    他站在那裏，怒視著安彤雲，這個莫明其妙出現在他麵前的人，莫明其妙說要幫他們，又莫明其妙知道很多事情的人。“你是誰？你同他們是什麼關係！”
    這不是蘇止的第一次問。
    “也許我應該先把你的長親揪出來，讓他把你好好地重新管教？”
    這也不是安彤雲的第一次回答。
    近幾天，白殊補充了不少關於吸血鬼的知識，例如長親是指給予人類初擁、並指導其適應血族生活的吸血鬼。蘇止也有長親嗎？他記得這對蘇氏兄妹似乎生來就是半吸血鬼。關於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這個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女孩，而她在翻出個大大地白眼後也給出了回答，如果沒有長親為蘇止換血，以他血統的混雜程度，應該早就死了。
    安彤雲對他，好像比對混血的蘇止強點……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是一個雜種冒出來……
    “如果不是同他們有關，你哪會知道得這麼多？說，你是誰。”蘇止扔掉了他的墨鏡，血色的瞳眸直直地注視著安彤雲，透著嗜血。
    這個少女無動於衷，一如之前的每一次，“難怪我認不出來，你們實在是差得太多……”
    這是莫明其妙出現的人的一句莫明其妙的話。
    “什麼？”白殊道。
    “我想，我見過你的父親……”這話，她是對著蘇止說的。非常難得地，少去了那種倨傲的語氣，稍稍地帶了些柔和，與懷念，“他是一個很難讓人忽視的人，比真正屬於勒森巴氏的血族還要優雅、還要傲慢。”
    這是蘇止沒有料到的，沒有料到會突然從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嘴裏，聽到關於自己的父親的事情。
    “他很難讓人討厭，因為他的傲慢並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對萬物的淩駕……”她緩慢地開口，那虔誠的語氣，像在描繪一個神祗，亦或是一個夢境。她看著他，再度說出那句曾讓人覺得莫明奇妙的話，“你們實在差得太多，難怪我沒有認出來……”
    “半點也沒有繼承到他的氣度，甚至連他親手封下的結界都認不出來……”
    結界？！他親手封下的……
    飛速地抬首，蘇止望著這幢奇怪的屋子。從外看，它隻是一個荒廢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鬼屋，而當他打開它的時候，其中的一切，盡皆未曾改變，與多年前一般無二。它不是什麼敵人設下的迷惑心智的陷阱，而是身為血族的父親親手設下的，留住一切過往的結界？
    “為什麼你會認識他？”
    “談不上認識，隻是在很多年前……在我被領回本家的時候見過一次。”她看著他，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正常、無偏見無岐視地地回答他。
    “……你知道得很多。”蘇止說。
    一挑眉，安彤雲即不承認也未否認，“隻是聽說過罷了。”
    隻是聽說過罷了，是的隻是聽說過。隻說偶然見過一次，隻是間接地聽說過，就已經比他這個作為子嗣的人要清楚得多。蘇止就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他不知道父親的來曆，不知道父親屬於吸血鬼十三族係中的哪一氏族，甚至連姓氏都是隨母……他不知道父親的姓氏。
    垂眸，蘇止捂住額首，這樣比較下來，他覺得他這個做兒子的真的非常無用。“你能找到他們……找到我的父親，還有蘇澄，對嗎？”
    “隻有獵人才能識出獵物的蹤跡，很遺憾，我不是血族獵人。”說著，她看向閉合的門扉，“不過如果可以借你母親的武器一用，找到血族的聚集地也不是難事……”
    ==========連城書盟==========
    漆黑的地窖裏，猩潮的味道充斥著鼻口，即使再怎麼遮掩，也無事於補。那個有著漆黑色卷發的少女，她就龜縮在濕潤的牆角，捂著耳朵不去聽周遭液體滴落的聲響，屏住呼吸不去嗅聞這令人作嘔的味道……
    她的嗅覺、味覺、包括視覺與聽覺都比一般的人更靈敏，於是她可以輕易地嗅出，遠遠近近的……鮮血的味道。
    在視線看得到的地方，有火光，也隻有火光，沒有聲響。隔著鐵欄，她可以看清赤裸著、被吊上掛勾的女人，鮮血爬滿全身，它們順著白皙的肌膚一滴滴地下落，落進最下方的木桶裏。旁邊站著幾個同樣赤裸的少女，她們會沉默著將接滿鮮血的木桶封好，再換上新的盛血桶……
    儲藏著鮮血的地窖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血仆或者人類進入，他們運走鮮血，或者處理人類女孩們已經無法為貴族們提供新鮮血液的屍體。
    蘇澄瑟縮地蜷在那裏，她一點兒也不想引起任何人或者血族的注意。她不想被吊上去，不想讓自己的鮮血成為吸血鬼們的食物，不想讓自己的身體被隨手扔在某個荒野，一點兒也不想……
    她連一點兒的聲音也不發出來，因為她發現，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女孩，她們都被拔去了舌頭。她甚至親眼看到過，剛被扔進來的少女被拔舌時的絕望與恐懼……
    她想活著，比誰都渴望活著。
    蘇澄的這種希冀，一直持續到……那個女人站到了她的牢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