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厭食
    “小澄，起來吃點東西。”
    軟薄的被子裏，疑似腦袋的位置劇裂地擺動。
    白殊覺得他又在觀望一個故事的發展，就像他平時搶過範劍的雜誌翻閱的時候一樣。二次元的故事，三次元的故事，都隻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眼前發生的一切一切，都與他無關。他隻是一個旁觀的閑雜人等。
    直接掀開了妹妹蔽身的被子，蘇止將李媽熬好送來的弱端到她的麵前。
    這是一碗平淡無奇的粥，綠豆紅棗等有顏色、味道的東西盡皆沒放，隻有幾乎融化其中的顆顆白米。然而看到這碗粥的蘇澄，卻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閉著眼睛連連搖首，說什麼也不肯去看它，去碰觸它。
    “我吃不下……哥哥，我吃不下……”
    “小澄，吃點東西。”他加重了語氣。
    她搖頭再搖頭！
    “蘇澄！”他看著她，隻吐出了沉重的兩個字，不容拒絕。
    被喚到名字的少女終於動了，猶豫著伸出手，去觸碰被端到麵前的粥碗。舀起清粥，很緩慢很緩慢地咽下，如同嚼蠟。一口接著一口，她咽下去，用這種模樣這種神情，忍住犯惡心的欲望，將它完完全全地吞咽下去。
    蘇止鬆了口氣，站起身，“我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
    說著，他端著碗盤，離開她的臥室。
    白殊一直看著這個少女，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這個因為不吃東西而低血糖，被他撞昏過去的少女，她坐在床上，垂著眼，一言不發。
    他看不懂她這樣的神情是什麼意思，看不懂這二人方才的互動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不懂，僅僅地隻產生在這一瞬間……
    在蘇止的身形消失在房門口的刹那，她飛速地抬眼，衝向與房間相連的浴室！正好擋在她的道路上的白殊還被推得栽倒一邊。
    唔——
    捂著撞到沙發角的後腦，他哀怨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百年難得一遇的衰神附體還是怎麼著？他想生氣，可是生不起氣來，因為從浴室裏傳來的陣陣作嘔的聲音……因為隔著一扇門，那少女強自壓抑的哽咽……
    不經意地抬首，望見敞開的房門，那個額頭染血的金發男子正靠在那裏。也許，就像蘇澄在他甫一出房門的時候就衝進浴室，他也是在門外稍作停留就立刻回了身。抿著唇，隔著墨鏡，看不清他的神情。
    ——幫我照顧她一會。
    男子的嘴唇蠕動，輕輕地開口，沒有任何的聲音吐出。
    但是莫明地，白殊就是聽懂了。
    看了一眼緊閉的浴室，白殊點頭。雖然，第六感告訴他，他不該點頭，他應該做他無關的閑雜人等。他不該點這個頭，他不該摻和進來，他應該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可他就是點了頭，在片刻的怔忡之後，他果斷地含首。
    他沒有辦法讓自己不點頭，沒有辦法讓自己拒絕含首……
    蘇止笑了，雖然隻是唇角上揚的優雅弧度。
    轉身，他再度離開，沒有猶豫。
    ——你……就這麼放心？
    望著那著離去的背影，擰著眉，白殊又有些想問。他隻是隨處都可以抓來的一個陌生人，為什麼這個男人就可以放心地讓他去照顧他的妹妹？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吸血鬼嗎？
    ——很遺憾，小澄就是。
    這是蘇止之前的回答。如果白殊再問一遍，他相信自己得到的還是相似的答案。隻是對方的恐嚇嗎？恐嚇他不得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以一種讓人覺得它並非玩笑的語氣。可是，他掙不開她的束縛，這又是事實……
    恐懼嗎？
    他聽到他在對他自己發問。
    浴視的門被打開，那個少女站在那裏。卷曲的長發散亂地垂墜著，額前的發濕淋淋地貼在頰邊，眼圈有微微地發紅。她是個因為純粹而美麗的女孩子，讓人心憐，不忍放手。
    “你……”她這才注意到，房間裏還有一人。原來，她初醒時的所見並不是幻覺麼？那個和哥哥近距離接觸……咳……哥哥說，不能想些不幹淨的東西……
    白殊看著她，沒有說話。
    手指抓著門框，她猶疑而緩慢地開口，“你……會告訴哥哥嗎？”
    “不，”他搖頭，“我不會說。”
    “……真的……不會告訴他？”她的眼睛睜大了些。
    “真的。我什麼也不會說。”白殊壓沉了聲音，盡力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可信一點。
    她的視線定在他的身上，慢慢打量著，從發稍，一直看到他的衣服，再到他衣服上的校徽。她識得這個校徽，它同她的身上正佩著的校徽一模一樣，一見便知出自同一所學校。
    捂著有些發昏的額首，她慢慢地挪到床邊，坐回去。
    “可以告訴我……下午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隻記得她的頭很暈，然後不知撞上了什麼，然後……在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之後，她就醒了，在她的臥室裏醒來了……
    “下午啊……”
    “坐下來慢慢告訴我，好嗎？”她輕聲地詢問。
    應了一聲，他坐到房間內置的沙發椅上。
    “是我把你撞暈了。”他非常直白地承認錯誤，這倒是讓她有些意外。“抱歉，我們當時趕著去圖書館……”
    “……不是你的錯。”搖搖頭，想了想，又補上兩個字，“真的。”
    白殊已經從校醫那裏知道，她有嚴重的低血糖。
    “剛才……”白殊在說句話的時候，有些遲疑，“為什麼……”
    “因為我吃不下任何東西。”手臂交疊在膝上，她的發首靠了上去。卷曲的長發順著肩臂垂墜而下，微微地顫抖，像極了成片的海藻。
    “是厭食症之類的嗎？現在的科學這麼發達，不會有什麼治不好的。”雖然對醫學方麵不是很懂，可如果隻是厭食症，它應該有解決的辦法吧？又不是什麼白血病或者癌症晚期……
    如果隻是厭食症……
    蘇澄的瞳眸微斂，顯得有些疲倦。“除了低血糖，醫生檢查不出來什麼……無論是藥物還是心理治療，全都沒有用……”
    一時之間，白殊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安慰。
    “你知道嚼蠟是什麼滋味嗎？”側過首，她看著他，眼睛裏，透著某種程度的偏執，“你相信嗎？我已經吃不下任何的人類食物。”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吸血鬼嗎？
    那句話，它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那個金發的青年，為了防止他對妹妹蘇澄有所不利而說出的近乎於恐嚇的話語……
    ——很遺憾，小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