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之斂凝眸 斂凝眸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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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酉時,王府燈火通明。
一個人躲在角落凝視著院中高搭的紅台,一場晚宴,賓主盡歡。坐在首席的左邊的四位公子,其他三人掩飾不住的擔憂表情和卯月漠然的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卯月……”夏曇猶疑著開了口,卻被卯月遞上去的酒杯打斷,隻能硬生生的咽下對夥伴的擔心。回身與晴雪對視一眼,除了歎氣竟別無他法。
“王子,我府中有位男寵人稱玉簫公子,聽聞王子愛好音律,我便命他準備了一番,王子若不嫌棄,陪本王欣賞一番如何?”
“王爺哪裏話,小王是三生有幸,那就多謝王爺厚意了。”
雙杯互碰,卯月起身行禮,垂手言道:“王爺,卯月今日並沒有準備簫曲,換琴而歌可否?”說罷抬起頭看著正在與王子對飲的靜王,側臉的輪廓在萬盞燭光中顯得有點模糊,卻仍然是那麼英氣逼人。卯月就這麼癡迷的看著他,隻是想這麼看著他,一如他四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樣。
而靜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就將注意力轉移到手中的酒杯上。除了靜王和提出要求的卯月,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原來,玉簫公子還會彈琴。府裏的太監們急急忙忙的抱來琴案和箏布置著,而卯月,仍微蹙著眉頭含淚看著正在若風耳邊低語的靜王。
收拾了心情邁步走上為了這次宴會而剛剛搭建的高台,府裏的丫頭們按照事前安排將周圍的燭火吹熄,隻留銀月那一束青光靜謐的灑在台上置琴之處。側坐在太監搬上來的圓凳上苦笑著翻手覆於弦上,你的目光,從來不為我多做流連……這樣也好,至少,我的離去不會讓你覺得難過。所做的一切,也隻不過是想留住你的目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也不過是個傻瓜。
玉指輕撥,放喉而歌。
霽雨踏芳草,和樂泛輕舟。猶記初識舊曲,今宵惜獨奏。隻手撥弦寂落,唯憾合籟已過,單影縱歌柔。夕風吹雪散,花葬繞孤樓。
舊朱顏,今陌路,斷鬆緱。銀玻不堪,玉碎難消心頭愁。弱水隨君亦渡,斕羽塵封未顧,含淚竟噎喉。皓月窺帷帳,何日斂凝眸。
收手停琴,直勾勾地盯著對麵高台酒案之後的靜王。
靜王微笑,垂目問跪在原地的卯月:“這是你作的詞?水調歌頭?”
“是。一時戲作而已。”
“怎麼會想到,作這樣的詞?”
卯月抬頭,目光落在王爺摟著若風的那隻手上,淡然回答:“因為,某日做了一個夢,有感而發。”
“哦?是什麼樣的夢,可否給本王講來聽聽?”
苦笑頷首,微闔雙目長歎一聲道:“曾經月下初識,對影而歌,簫聲入夢琴聲難留。幾度夢回輕笑,雪中迷途,知音已去知心何求。轉想鏡中綺麗,鴛鴦瓦冷,傷心可慣傷情未休。冥想世間繁華,白首為奢,今生既過來生勿糾。”
霎時間,鴉雀無聲。
看著靜王微皺的眉頭,卯月重新恭敬的彎下腰,一滴眼淚奪眶而出,狠狠的砸在琴弦上。
清脆的掌聲打破了這陣壓抑的寧靜,王子舉著酒杯站起先敬靜王:“王爺府下一個小小男寵都有如此文采,想來這王府必是藏龍臥虎,何愁大事不成?”
輕甩腕處繡著銀龍的敞袖,執盞回敬:“既然王子如此看得起小王隨寵,今晚就讓卯月伺候王子好了。”
“那小王可就恭之不卻了。”
除了側台上的兩位公子,和角落處的笑元,沒有人注意到在月光之下俯首的身軀,在不停的顫抖著。也沒有人注意到那雙被丫頭施了胭脂的唇,已然被拚命克製著自己眼淚的卯月,咬出血來。
掙紮著睜開眼睛,刺目的光芒讓卯月不適的想抬起胳膊遮擋這樣的光亮,才發現原來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
“醒了?”
卯月慢慢的轉頭,搜索著陌生聲音的來源。
“既然醒了,就還算命大。”陌生人的聲音不帶一絲波動,“行了,你在這裏等笑元吧,我走了。”
眼前的色彩逐漸清晰,順著胳膊向手看去,被繩子勒出的傷口已經被細細的包紮過,藥布還是幹淨的,沒有出過血的痕跡,想來是又重新換過的吧……
看著床頂鵝黃色的幔帳,卯月就知道自己不在王府。王府裏,沒有一個地方敢用黃色的布做幔帳,哪怕是王爺的書房和寢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帶自己來這裏的人是笑元。既然如此,這裏應該就是笑元的府邸,皇宮。
卯月苦笑,剛出了王府,沒有去地府報到,反而來了皇宮。笑元,你真的很傻,為了區區一個男寵,居然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醒了?”門還沒完全打開,心急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笑元撲到卯月床前,臉上帶著一抹安心的笑容:“我真怕我的三腳貓醫術不能讓你撐到回來,還好,還趕得及讓少宏救你。”
少宏?原來,剛才那個陌生人,就是太醫院年紀輕輕的掌院,楚少宏。
“你……為什麼……帶我回宮?”一句問話,喘了幾遍,看來,這次自己真的是差點命喪黃泉。
笑元沒有表情的看著他,並不驚訝:“你還很虛弱,少說點話,不要浪費體力。等你好了,可以隨時問我。”
“我早就……知道了……”執著的眼神,頑固的性格即使再死多少遍也是沒有絲毫改變的。
“什麼時候?”
“你,想去偷……兵符的時候。”
笑元不語。靜王不臣之心已久,有心留他一命,便將他遠放封地。誰知他居然在自家後院招納謀臣幕賓,還和番邦勾結,若是不取了他的兵符,將來恐成大患。
“那黑衣人,是你吧,身上,還有我給你那些香料的香味。”
“我以為,你是在上次我和你一起出遊踏水的時候,你看到了我右腳踝上的三顆紅痣,和我內衣上隨身攜帶的龍佩才推斷出來的。”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笑元忽然笑了。
“因為,我喜歡上你了,所以,不忍心。”
卯月的眼睛瞬間睜大,繼而苦笑搖頭:“你這又是何苦。”
“怎麼就是何苦?我喜歡你就是何苦,那你喜歡靜元,是什麼?”
給了笑元一個自嘲的微笑,卯月的眼睛頓時濕潤。是什麼?是孽,是緣,是債。是已經理不清的情,還不完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