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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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打開床後麵的密室,走進去。密室的陳設極為簡單,一床一椅,一排架子,架子上放滿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桌前坐著一名女子,她的麵孔隱在燭火的陰影中,看不分明。
懷璧走過去扶住她的肩頭,柔聲道:“今日可好些?”
女子衝他展顏一笑道:“挺好。”
懷璧將裝有冰蓮花的錦盒遞給她道:“冰蓮花已經拿到了,你快些服下,莫要耽擱。”
女子接過錦盒用手輕輕摩挲道:“這東西一定很難求吧?”
懷璧道:“這是衡王之物。他有求於門主,自然慷慨。”
女子握住懷璧的手,澀然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懷璧抬手摸她的鬢發,輕聲道:“可不是任性?若不是玉郎君在京城被絆住,隻派了兩個二流角色追你,你還有命麼?”
女子靠在他的身上,帶些撒嬌的語氣道:“雖然我現在形同廢人,但逃命的本事還是有的……隻是累你為我操心,還要欠衡王的人情。”
懷璧伸手摟住她,微笑道:“隻要你好好的,我受點累又何妨?你老是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回去吧?”
女子聽他這麼說,猛然坐直身體,顫聲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懷璧心頭一酸,一邊輕拍她的脊背,一邊安撫道:“好好,不回去……你有什麼打算?我可以幫你。”
女子垂下眼簾,低聲道:“我想去虞府……雖然不能與他相認,至少可以陪在他身邊……”
懷璧打斷她的話,厲聲道:“不行!我不能再讓你為他冒險!如果不是為了他,你會弄成這個樣子麼?命都隻剩半條了,你還執迷不悟……”
女子抓著他的衣袖道,淒然道:“我也剩不了多少時日了,你真想看我死不瞑目嗎?”
懷璧喝道:“胡說!什麼死不死的!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死的!”看她神色淒楚,又放軟了聲音道:“弑鳳宮的人在到處找你,你現在出去很危險。”
女子哀哀望著他,慘然一笑道:“我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恩賜,還怕什麼危險?你就讓我了了這個心願吧。”
懷璧見她神色淒然的樣子,終是不忍,歎口氣道:“好吧,我幫你進虞府。”
衡王與景平帝同是太後所出,身份頗是矜貴。雖然他比景平帝小十歲,但兄弟倆感情甚好,基本是由同母的兄長教導成人。據說當年先帝曾經覺得太子體弱多病,不宜為君,衡王小小年紀就苦勸父皇,並說自古以來,難有終其天年的廢太子。先帝大受感動,太子之座方穩。所以景平帝即位以後,極為看重兄弟之情,加之衡王乖覺,素來隻談風月不談國事,以至成年後不但沒有送去藩王封地而留在京城,還能隨意進出宮掖,與景平帝親如一人,地位一直風光無兩。
這一日景平帝心情煩躁,傳衡王到禦書房伴駕。杜衡進屋行禮後,景平帝上前扶起他,有好段時日未曾見到九弟,有些想念,便挽了他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因為不在朝堂不用穿蟒袍,杜衡今日著一件玄色錦袍,袖口和衣擺繡著繁複的藤蘿花樣,頭戴紫金冠,金色絲絛垂在耳側,神采奕奕,英氣勃發。
景平帝點頭笑道:“若山精神越發好了。看來日日有美人相伴,果然是滋潤無比。”
杜衡笑道:“皇兄怎知臣弟過得滋潤?”
景平帝道:“南蜀班的小旦懷璧色藝雙絕,日日與衡王相伴,連朕都有所耳聞。坐擁紅袖,醉入花叢,若山還覺得不滋潤麼?不過荒唐歸荒唐,還是早日立妃才是正經。”
杜衡的正妃一年多以前因病薨了,他一直未再立妃,此時聽皇帝提這事,霎時苦了臉道:“皇兄政事繁忙,還記掛著臣弟的家事。並非臣弟不想立妃,委實是臣弟惡名在外,無人敢嫁。”
景平帝哂笑道:“朕看不是無人敢嫁,而是你不願取吧。你不想另娶,不如在幾個側妃中挑一位扶正。朕聽皇後說周妃賢淑,識大體,九弟意下如何?”
當今皇後趙氏便是趙太師之女,三皇子杜清越之嫡母。她原是貴妃,因為攻心計,擅權術,很得景平帝寵愛,在原皇後即太子清儀之母病逝後,被立為後。而趙氏一族不但沒有被打發到邊疆,反而大權在握,雖算不上專權,但已是顯赫一時。
杜衡一直由清儀之母照顧,很尊敬她,對趙後一家心存芥蒂。後來趙後一家排擠清儀,更讓他反感。他在景平帝麵前從來不掩飾對趙後的不滿和對清儀的維護。
現在聽說趙後幹涉自己立妃的事,杜衡有些不悅,皺了皺眉頭,道:“皇兄皇嫂便那麼想找個人拘束臣弟麼?”
景平帝知他一向不滿皇後,又是個野馬性兒,管太緊了隻怕更不安生,便安撫道:“立妃並非是十萬火急的大事,若山且慢慢物色,朕不催你……皇後也是關心若山,又看那周妃不錯才對有此提議,你不喜歡就算了。”
杜衡連忙笑道:“臣弟知道皇兄皇嫂關心我。立妃之事臣弟自有分寸。臣弟今日帶了一件舊物與皇兄玩賞。”說完從小四子手中拿過一個扁長盒子遞給景平帝。
景平帝打開一看,是一把白玉戒尺。
“皇兄可還記得這戒尺?”
“記得,你小時候調皮,父皇就是拿這戒尺教訓你。”
“是啊。那時候隻要被揍了,我就想著定要把這玩意兒摔個粉碎才解氣。父皇賓天之後,皇兄便把他賜給我,隨便我做什麼去……可是奇怪,以前被揍的時候天天想著什麼時候摔了它,等到拿到手卻什麼都不想做了。如今父皇再也不能拿它抽我了。”
景平帝聽他說得黯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也不禁生出感慨。兩人一起說了些過去的事。
杜衡突然話鋒一轉,道:“父皇那麼英明的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那時候竟然想廢了皇兄。若真是廢長立幼,不知會生出多少麻煩事情?”
景平帝聞言,心中一動,道:“若山有什麼話直說無妨,何必兜那麼大個圈子?”
杜衡凝視著兄長的眼睛,懇切道:“臣弟聽了些傳言,甚是擔心。我總想著太子心性耿直,雖然行事莽撞些,畢竟是一心為國,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皇兄盡可以打罵責罰。但是如果皇兄真要廢太子,太子還會有活路嗎?自古以來,難有終其天年的廢太子。這道理皇兄最清楚。”
景平帝是過來人,以前也有險些被廢掉的經曆,其中的委屈、不甘、辛酸,他深有體會,現在想起來,仍然曆曆在目。
杜衡接著道:“皇嫂去世得早,就清儀一個兒子,皇兄再不疼愛些,她在天之靈如何瞑目?”
他這麼一說,勾起了景平帝過去的回憶。想起清儀小時候的樣子,想起自己初為人父的歡喜,又想起早年過世的賢惠的原配,一時心中五味雜陳,既酸澀又柔軟。微微歎息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朕不會對太子怎麼樣……這孩子,朕確實關心得少……你有空替朕多教導教導他……”話未說完咳嗽起來,直咳得彎下腰。內侍登時圍上,拍的拍,攙的攙,揉的揉。杜衡嚇了一跳,忙上去幫忙。
景平帝大咳一陣,緩過氣來,向杜衡搖搖頭,聲音有點發虛,道:“這陣子朕的身體越發不成了……”
杜衡見他臉色青灰,眉頭微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心中一慟,急道:“禦醫也沒什麼好方子嗎?”
景平帝微歎道:“藥是吃了不少……唉,不知道還能撐幾時。真是懷念以前和你出宮玩耍的日子。忙了這麼多年,沒有一刻清閑。”
杜衡聽到他語氣中的無奈之意,更是難過,安慰道:“皇兄最近太過操勞,休息將養些日子便會好。若想玩耍有何難?改日到臣弟府上好好樂一樂就是了。”
景平帝拍拍他的手,笑道:“有一陣沒聽戲了,改日到你府上聽戲。”
杜衡從皇宮出來,喜憂參半。喜得是終於用親情打動皇帝,解了太子的困。憂的是,景平帝的身體越來越差,自己不過一月多未進宮,竟孱弱到這樣的地步,分明是勉力強撐。總覺得情形蹊蹺,隱隱有些擔憂。
他私下叮囑了皇帝身邊的內侍,隨時向他通報景平帝的身體狀況。
回到府中杜衡對周妃好一頓敲打,要她少在皇後麵前提王府中的事。杜衡對自己姬妾素來溫柔,平時都很憐香惜玉,但是對於觸犯原則的事情,他從來不姑息,賞罰分明。周妃才見他板臉訓斥便知道自己觸了他的逆鱗,當下戰戰兢兢答應,不敢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