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棺血槨 麻二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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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青花錦香亭圖罐,高27。3厘米。該罐是八件傳世的元朝人物故事青花罐中的一件,所繪場景出自著名雜劇《孟月梅寫恨錦香亭》……”擴音器裏傳來拍賣師職業性的敘述“起價五十萬,五十萬……”
台下的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五十一萬!”有人舉起了牌子,喊道。
“五十二萬!五十二萬!還有沒有人出價?”拍賣師作勢舉起了手中的小錘子。
人群像是被投下一塊巨石的水麵,炸開了鍋“五十五萬!”“六十萬!”……叫喊聲此起彼伏。
“咯哢”我咬開了瓜子的殼,一口氣將瓜子仁吸進了嘴裏,扭頭衝一旁忙於對帳的曾衛國喊道“衛國,快點把帳本拿來給我看看!”
曾衛國抬頭看了我一眼,道“老板,你又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仿造元代瓷器,六十,哦,到七十萬了!”我用下巴指了指不到二十寸的黑白電視“那些人還真是有錢,買個仿製品都肯出這麼高的價。”
曾衛國走過來,把帳本塞進我懷裏,憤恨地說“老板,我說雖然天氣涼了生意不好做,可你也不至於懶散到天天窩在搖椅上看電視吧。老本都快被你吃光了。好歹你也該學著點別的商家那樣去鏟鏟地皮了吧。”
我聳了聳肩,翻開了帳本。曾衛國無奈地走開了。
曾衛國是這間古董店的夥計,一直跟隨著老頭子做事,性格心直口快,辦事牢靠。
這間古董店之前一直是老頭子在經營,在行裏倒還混出了些名聲。隻是我大學一畢業,老頭子立刻就把這古董店丟給了我,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和老婆子攜手雙飛到地球另一邊去了,還美名曰過二人世界。留下這麼個破攤子給我守著。生活上倒不算困難,偶爾還能下個館子腐敗一下,隻是這古董生意是一般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閑得發慌。這不,我現在抱著帳本都能啃上半天。
“掌櫃的。”有人敲了敲櫃台。
我探出了頭,看了一眼來人。
來者是一個農村打扮的胖婦女,長得一臉蠻肉,穿著大紅色的絨衣外套一件藍灰色的卡吉布(音譯,我隻是聽說是這麼念)。她一邊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布包放到櫃台上,一邊說道“玉件,汗家的,才剛從土裏出來,要麼?”
等她剝了好多層的布後,終於露出了一件八仙中鐵拐李造型的碧綠色玉件。
我不動聲色地拿起來聞了聞,左右翻看了一下,放回了櫃台,皺著眉頭對胖婦女道“這玉造型是不錯,手工也好,隻是成色不大好。如果不是有些特殊收藏者來收購的話,難保賣得出去……這樣吧,我出點血,兩百收了。”
“你當我這麼好糊弄啊?”胖婦女一把將玉抓了回去,冷笑道“漢獸不回頭,回頭不到漢,這玩意兒拿到廣州,那還不得幾千?”
“看你就不懂這行的行情。”我泰然自若地說“這玉,是棺材裏的陪葬器物吧,這麼腐醜的一股子味道,這要拿出手,沒幾個買家留得住。我還是看在勞動人民不容易才給你這麼個價。”
胖婦女聽到我說出玉器的來曆,略微吃驚,臉色有些僵硬。她仔細衡量了一下,咬牙道“這樣吧,八百,八百就給你了。”
“你還真敢開口!”我提高了聲音,道“這價不行,我最多出三百,賣不賣你自己看著辦吧。別怪我不提醒你,你出去了要再想回頭賣,我可就不收了。”我往後一躺,縮進毯子裏,繼續嗑我的瓜子。不怕魚不上鉤,就是要看魚蹦達。
胖婦女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我剜去了她身上一大塊肉一般,咬牙切齒道“好吧……三百就三百……”
“衛國!帶她去拿錢!”我衝早就在一旁等候著的曾衛國喊道。
曾衛國麵帶微笑地領著胖婦女走遠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低頭嘿嘿地笑了起來。這玉是個地道的真貨,造型獨特且玉質屬於罕見的絕對是哪代王侯心愛的器物,死後都要帶進棺材裏。出手好的話價值能翻上幾翻,足夠我去館子揮霍好一陣子了。
“不知道這裏收不收石碑?”一個雄厚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從櫃台後探出了頭。
這次來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麵帶煞氣,不像善類。
“不收。”我回答道。
“那可是顏真卿的獻碑。”他以為我是閑石碑價值不高,特別咬重了“顏真卿”三個字。
我看他始終扯著石碑不撒口,有些不耐煩道“就是山頂洞人刻的獻碑我也不收!石碑這玩意兒,有價無市。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倒騰不起。”
他順手把玩著我放在櫃台上作為擺設用的清代硯台“不久前我這才出土了一具西漢銅棺,想要你幫忙處理。我記得有不少外國佬都在收這個。在這塊後街,就您這兒名氣大點,有底氣。若您都說倒騰不起,那就沒人能倒騰得起了。”
我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對這沒興趣,你自個留著用吧。”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些東西都他媽該去博物館。這要倒騰起來,先不說有沒有人出得起價,光是被抓住,號子都能讓我蹲穿了。我這個人野心不大,吃飽穿暖就行,那種蛇吞象的行為我一點都不打算去做。
他聞言也不生氣,咧開嘴,一臉笑得燦爛道“張伢子,咱哥倆十幾年沒見,你他媽的脾氣變大了啊。”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真的不記得我拉?”他睜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臉“我,你麻大爺。”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突然,一道靈光在腦海裏閃過,想起一個人。
那還是在穿著開襠褲到處晃蕩,屁股露在外麵兜風卻自得其樂的年紀。老頭子去鄉下鏟地皮(低價收無知鄉下人手頭的古物),回來時竟然揀回一個七八歲的孤兒。
當時老婆子以為是老頭子在外麵孽種,和他大吵了一架。平時挺怕老婆的老頭子那個時候竟然堅定地留下了那個孤兒。
要不是我清楚地知道老頭子是那種最多隻可能有賊心,不可能有賊膽的人,我可能都會以為那個孤兒是老頭子的孽子。
老頭子給那螟蛉子(養子)取名叫麻二。
那家夥從小就能看出其地痞流氓的氣質。一天到晚身上的淤青都沒有消失過。在外麵跟別人打,回到家跟我打。每次我都仗著年紀大發育早,穩占上風。
男生的友誼是打架打出來的這句話還真他媽的是真理。
我倆不知咋的,打著打著就打成了一片,成天在一塊,內褲找不到了都隨便抓對方的來穿(大部分都是他抓我的),好得就差沒連體了。
上了高中後,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離開去了外地,問老頭子他都是閉口不談,這些年都不知道怎麼聯係,漸漸地淡忘了不少。
“你是麻二!”我睜大眼睛,驚喜道“看不出來啊,你變化太大了!”
“那是。”麻二一臉得意地說。
我心情頓時變得無比燦爛,笑道“不過你粗口這個毛病還是一點都沒有改。”
麻二咧著嘴,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道“髒話那什麼,對老子來說也就是個語氣助詞而已,像那什麼書裏頭那句‘嗚呼哀哉,逢時不祥!’擱老子這裏就是‘操他媽的,逢時不祥’,那意思都一樣一樣的。”
我搖搖頭無奈地說“你沒救了,徹底一本分人,鄉土氣息還特濃鬱……”
“靠,不跟你扯嘴皮子了。老子從來都是動手不動口的人。”麻二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話。
我笑道“你動手也沒贏過。”
“丫的要不現在來比劃比劃?”麻二揚了揚眉。
我自從大學後就一直專心做一個書呆子,現在哪裏打得過他。我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怎麼,你小子行事了啊?這麼多年都哪鬼混去了?”
麻二跟著我的話就往下說“還真是跟鬼混去了。”
“啊?”我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以為是這小子文化低又亂用詞便沒有在意“真羨慕你能到處跑,不像我,守著老頭子留下的破店,什麼事都幹不成。”
“我說也是,你小子呆在這裏這麼久,也不怕發黴?”麻二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倆現在去喝兩杯?”我提議道。
“喝是肯定的,今天就算了,那邊有人等著跟你喝呢。”麻二有些惋惜地說。
“誰啊?”我疑惑地問。
“達叔。他現在人在‘大滿樓’,酒桌都擺好了,要找你去敘舊。”麻二說道。
我聞言愣住了。達叔怎麼會來找我?
達叔是老頭子的弟弟。
老頭子家裏本來是有十個兄弟姐妹,但由於鄉下鬧饑荒,餓死了五個,勉強存活下來的就隻有省叔(張友省),達叔(張友達),老頭子(張友道),大姑(張雪),二姑(張莉)。
五個人年齡剛好都相差五歲。老頭子在家裏排行老二,達叔則是家裏老幺(最小的孩子),從小就是最受寵的那個。
老頭子那個年代,中國到處鬧饑荒,餓死的大人小孩遍地都是。爺爺(張恭遷)是鄉下人,家裏能填飽肚子的就隻有不多的蘿卜。當時是把蘿卜切成坨,貼鍋底鋪滿一層,再在蘿卜上鋪上薄薄一層不及小拇指粗細的米飯,放在灶上蒸熟。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這是鄉下人典型的心理。
奶奶把本來就不多,又被分成一人一份的米飯全刮下來給了達叔。這引起了家裏其他小孩的不滿。
老頭子氣不過,時常背地裏毆打達叔。事後達叔總是向爺爺告狀,老頭子就經常被爺爺吊在房梁上,用以前趕牲口的鞭子抽打。每次被打完後,老頭子又去把氣撒在大叔身上……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盡管長大後老頭子跟達叔的關係好了許多,但隻是表麵上客氣了不少而已,並沒有深交。
達叔少年時跟爺爺大吵了一架後摔門而去,之後爺爺就一病不起,最後撒手西去。
就是因為這件事,家裏所有人都閉口不談關於達叔的消息。
我因為老頭子的事,對達叔一直沒什麼好感,再加上我跟達叔從未碰過麵,連長什麼樣都不認識,走在大街上都認不得對方的人,我跟他有什麼舊可以敘的?
“怎麼?起駕吧,老佛爺?”麻二用手在我麵前揮了揮,說道。
“小李子,去前邊為哀家開路。”我回過了神,悄悄地收起了想法。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再說。
麻二罵罵咧咧地出門去發動他的汽車。
我隨手操起一件外套,對曾衛國吼道“衛國,我有事出去一趟。”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趕緊出門上了麻二的車。
“你這小子是怎麼認識達叔的?”我扭頭問道。
“我這些年都是在達叔手下幹活。”麻二一邊開車一邊道“不然你以為老子迷倒那麼多女人的肌肉是怎麼來的?”
我沒有理會麻二那些自戀的話,好奇地問“幹活?幹什麼?”
車突然停了下來,麻二對我說“到了。你上去找達叔吧,他會告訴你的。”
我推門下了車。進了酒樓,跟著服務小姐來到包廂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包廂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