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馬車上？”蘇燕子瞪大眼睛重複了句，將懷中輕薄的身子又箍的緊了緊，道，“就是抱在懷裏我都怕一不留神被人抄手搶了去！你這麼誘人的小東西，恐怕放車上我轉身剛走的功夫，你就被那些想奸淫擄掠的人搶的大卸八塊了！”
    “瘋子！”清泠泠的嗔怪一聲，顧若初順勢把頭埋在蘇燕子溫暖的懷裏。
    天上人間是唯一一個在苗疆上與中原玉赫王朝敵對的一個藩國。不同於玉赫王朝文韜武略兼而修之的治國之略，天上人間更多的是以武治國——這或許也是他們被稱作蠻夷的原因？
    可令人稱奇的是，他們卻並非如西域一些小藩國一般愚不可及——在陰謀權術的運用上，他們似乎比玉赫王朝那些忠將們更能運籌帷幄。在加之苗疆上天時地利的巫蠱毒物橫流之勢，更使得他們有恃無恐狂言要與玉赫王朝分庭抗禮——數百年來，兩國疆域邊界雖無搶奪江山的大仗，一些小仗磨合也是時有發生。
    江湖上的名門正派也對這慣耍陰謀詭計的天上人間頗為不恥，20年前少林寺的方丈還組織群豪以“滅魔國氣焰”為名遠赴苗疆，鏟除了幾位天上人間王朝的皇室高手。
    ——可是這樣一個與當今朝廷、武林名門正派都結下梁子的魔國公主遠來江南，卻也沒遭到什麼襲擊或是冷遇。相反，還吸引了不少圍觀熱鬧之人。
    人們總還是是看重眼前利益與快樂要比長遠之計多些——富庶的江南並沒有經曆過玉赫王朝與天上人間的邊陲戰亂與痛楚，因而百姓富家子弟、江湖浪客還是很樂意一湊這難得一遇的熱鬧的。
    或許自己真的能有幸贏了考題與鬥局得償所願？就算不能，——一親睹一位苗疆公主的芳容也是件樂事。
    天上人間的公主將這一帶最奢華的“淩鳳”酒樓包下——偌大的酒樓每日宴客都沒達到座無虛席的場麵，今竟是被魚貫而入的人群添了個滿滿登登。
    “喂，你們怎麼來這麼晚？”蘇燕子等三人剛一進門，頭頂便傳來那幹瘦說書老人的聲音——三人同時抬頭，便看到那說書老人跨坐在酒樓二樓的橫欄上，揮著扇柄衝他們笑。
    不隻是他，另有幾位懂些功夫的也坐到了橫欄上，以免太過擁擠難受。
    “怕高嗎？”蘇燕子帶著些痞氣的笑容低頭問懷中攬住的人兒，得到的是清泠無謂的回答，“我要怕高，就不會做瓷上舞了。”
    顧若初的話音未落，就覺得扶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施了一分力——下一刻，已經被蘇燕子穩穩攬著坐在了二樓的橫欄上。
    “樓下人太多了，別擠壞了。”蘇燕子剛待去吻還未反應過來的美人兒，就聽得一女孩子清悅的聲音，“公主到！”
    “小女子陶氏青河，見過諸位中原賓朋！”二樓天字號上房的門被推開，一名上著鸞鳳交頸彩衣，下著青色百褶裙的苗人女子出現在二樓上。
    她的話語中雖透著中原的書卷氣，可那清亮的嬌音、落落大方抱拳行禮的舉止，還是掩不住苗人女孩不同於中原閨秀的豪爽與熱情。
    “好美啊！”酒樓大廳中響起一陣讚歎聲——這天上人間的公主嬌媚中又多了三分中原女兒沒有的野性與英氣，這新奇的美感讓台下一些公子哥兒們更是心動。
    “多謝諸位美言小女子。”這一句話清脆大方的吐口，更顯露了苗人女子的本性——中原的千金小姐，怕是聽到這般溢美之詞早就含羞無言了。
    “好了，言歸正傳！”陶青河一拍手，道，“聽聞中原人傑地靈——小女子此來中原，便是想一睹中原賓朋的風采。”
    “如若哪位賓朋文韜武略出眾，令小女子心服口服。小女子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盡力為閣下完成心願。”這幾句禮儀之語說的雖未免有些生硬刻板，但出自苗人女子之口也屬難得，當下又是一片掌聲響起。
    “青河公主，若是我的心願是娶你為妻——你可也願兌現你的承諾啊？”——樓下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嬉皮笑臉的開口。
    眾人都頗為擔心的觀察著陶青河的臉色——這樣無禮的話會遭來這公主怎樣的懲罰呢？
    “公子真是快人快語。”——不曾想陶青河竟落落大方的含笑讚了句，一雙透出些許野性的明眸分毫看不出怒意，“若是在小女子出的考題與鬥局中，公子都能奪個魁首，小女子也甘心以終身相托。”
    這清脆嬌音中聽不出半分不情不願之意，立時又引得眾人一片驚訝之聲。連素來狂放不屑的蘇燕子也感慨了句，“想不到天上人間這麼邪氣的王朝，竟出了這麼個豪爽不羈的女子。”
    “是呢，和你這狂放的瘋燕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顧若初目中透著些許涼意，扭頭瞥向蘇燕子，“你若是贏了，心願也是娶這公主做少莊主夫人吧？”
    “我的心願是請這女子幫你找個真正能治病的大夫，再讓她在我們成親時給你做伴娘。”懷中人兒潑來的涼涼醋意惹的蘇燕子嘴唇發癢，轉頭便吻上了那白皙玲瓏的麵頰。
    顧若初心覺一暖——隱隱覺得對於他帶來的溫暖的眷戀，已不僅僅是歎息著自嘲“沒出息”而已了……甚至讓自己感到許些害怕。
    “咦？中原男子之間也可以互通心意嗎？”陶青河此刻注意到了對麵橫欄上坐著的蘇顧二人，目光中閃動著好奇道，“你們要是能贏的了考題和鬥局，我送你們一個隆重的苗人洞房，如何？”
    她似乎不願在這俏皮的玩笑上多做停留，不等蘇顧二人回話，便再度拍拍手切回了正題，“諸位，中原賓朋一向尚禮好文，青河先出文題。”
    陶青河側過身打開婢女盛捧的金絲盒，拿出一隻銀質的螺旋紋項圈來。
    她舉起素手笑著給眾人展示項圈，“這是小女子最珍愛的一枚項圈，純銀熔煉，上嵌有青玉雕製的寶蠶五隻。”
    “中原風雅之人都喜好吟詩作對，小女子才疏學淺，隻能勉強用這項圈出個‘物對’。”陶青河一麵在二樓回廊上移步展示項圈，一麵笑道，“這枚項圈權當作一副上聯，若是在座的哪位賓朋能在三日後對出一個讓青河滿意的下聯——也便是尋找或製出一件與這項圈最為匹配的風雅之物！之後又能贏得鬥局，那麼青河必定兌現承諾——為賓朋心願得償鞠躬盡瘁。”
    如此新奇的以物做對，著實有趣——青河話音方落，酒樓鼎沸之音頓起。
    “春蠶吐絲，新衣乃成——我看送件絲綢織錦的衣服，最匹配！”
    “一件衣服配項圈，太不登對了！有道是‘春蠶到死絲方盡’，絲既是思，我看送串紅豆項鏈最為匹配！”
    “紅豆項鏈，太過寒酸了吧，就是登對也入不得公主的眼界！我看應該去老福家的玉器店打造出個相思淚、相思扣什麼的精致飾物方可！”
    “……”
    “怎麼了，不舒服？”蘇燕子感到懷中人兒明顯晃動了一下，瞬間將那些鼎沸議論拋諸腦後，擔憂的輕輕揉著顧若初那纖細的小腹。
    “沒有，坐久了活動一下。”顧若初輕笑著又擰動了一下纖細的腰肢，“反正有你這隻會飛的瘋燕子在，我也不怕從這橫欄上掉下去沒人接。”
    顧若初的身子沒有在晃動，語調也一如平時般清泠挑刺兒的與蘇燕子和他那兩個活寶朋友談論著這副“物聯”。
    可他心裏卻並沒有停止晃動和震撼——幸而那單薄的身子還阻擋的的住那幾乎要跳出的心髒。
    ——在那公主拿出項圈的一刻，他便知道這個“物聯”怎樣製造才能令這位苗疆公主滿意！
    他恍然明白，陶青河並非是來見識什麼中原的人傑地靈，而是來尋覓失散的戀人的——隻因能夠對出物聯的人，不是她思念的情郎，便是能夠幫她找到情郎的人。
    半年多來內應做的福禍參半，這回似乎又輪到了福運相照。
    ——他認得陶青河的情郎！他甚至開始感激師傅曾經做出偷盜那位情郎的“定情信物”的貪婪之舉——否則他也無緣聽這位情郎說起這對兒定情信物的來曆，無緣在今日一眼認出這項圈的主人便是那位情郎的戀人。
    ——顧若初為何會認得那位情郎？難不成這位情郎也在珍館做過男妓嗎？
    深夜秋風送涼，也吹不走已經守株待“館”一天的人的倦意。
    “蘇燕子啊蘇燕子，為你這麼奔波，你怎麼就不能明白我對你的心意？真是隻笨燕子。”鳳幾何在心中有些煩悶的喃喃，打了個嗬欠側臥在洞旁的回廊上。
    “蓬！蓬……”幾聲爆響忽的傳來，鳳幾何不自禁的將目光從土洞移至空中——隻一眼，他便立刻跳了起來！
    在天邊，不斷有嬌嬈的牡丹綻放——那是他送給蘇燕子的“牡丹花下死”。
    這香酥燕子瘋了嗎？照這麼個法兒，那些炸藥瞬間就會被他放光了！——有這麼多大奸大惡之徒要他去為民除害嗎？
    還是……他遇到了什麼麻煩？
    鳳幾何心裏一緊，縱身越上屋頂，剛一站穩便立時身體僵直——那牡丹煙火籠罩的下方，赫然正是碧心莊！
    碧心莊……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