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未央宮外朦朧的月光低垂，清冷地映在無聲走在路上的人身上，在結了霜的地麵折射成一道清瘦迷蒙的影子，一步步緩慢前行。
    來人行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來到了高高的大理石台階前，卻不上去，隻在原地望著巍峨的殿門發怔，好久，又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邁開步子走了上去。
    他像是很熟識門口的守衛，隻和他們低聲說了幾句話他們便打開門讓他進去了，態度很是恭謹有禮，完全不像是平時凶狠蠻橫的樣子。
    他熟稔地穿過正殿和悠長的穿花遊廊，來到內殿門前，剛要邁步進去卻被兩個守門的侍女攔在了門外。
    “奴婢（奴婢）參見帝後！”兩個侍女看清了來人竟是數月未曾踏足未央宮的帝後，紛紛又驚又懼地屈身下拜。
    被侍女攔住，鍾離曉寒也不著惱，隻是麵帶笑意溫和地向侍女詢問，“顏兒她睡了嗎？”
    一個侍女有些為難地答道，“呃。。。君上已睡下了，請帝後改日再來吧！”
    “今日顏兒怎麼睡地這樣早？”
    他有些納罕，平日裏她都是批奏折到很晚的，有時候政事忙了她甚至會整晚不睡，怎麼。。。。他皺起眉想了片刻，隨後又了悟般的解開了眉頭，笑道，“哦，顏兒一準是昨夜裏又偷偷地躲著你們看書來著，她呀，總是這樣小孩子脾氣不改！顏兒既睡了，我也不擾她，隻進去看她一眼便自走了。”說著伸手就要去推門。
    “帝後——”其中一個侍女早些年受到過鍾離曉寒的恩惠，心裏對他著實很感激，見他這樣，連忙急急地喚住他，將他拉到一邊牆角處，瞧瞧四周裏無人，這才小聲跟他說，“帝後，您道君上當真是睡了嗎？”
    鍾離曉寒疑惑地看住她。
    “帝後，您對奴婢有過莫大的恩惠，奴婢也不想瞞著您什麼，其實，君上並沒歇呢，隻是這宮裏頭現今有人，君上早就對外麵吩咐了，今個夜裏無論是誰來，都一概不許進的。”
    鍾離曉寒的心一震，緩緩地收起臉上的笑容，心裏好像有些明白了可是又完全不敢置信，隻淡淡地盯著侍女輕聲問道，“宮裏頭有人？那是。。。什麼意思？誰。。。在顏兒的寢宮裏頭嗎？”
    侍女看了看內殿的方向，忽然冷笑一聲，“不就是新進被封為貴妃的那個，您沒瞅見他那一臉的狐媚樣子，纏著君上又是撒嬌又是鬧的，出身既是那樣偏又不知收斂，君上也不知是怎麼了，隻是由著他，折子還沒批完就被他鬧到床上去了，奴婢們還在旁邊就那樣膩著，現在還不知怎樣呢，奴婢在外麵聽著那位主子那叫聲那叫一。。。。”
    “好了！”鍾離曉寒輕嗬一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閉了閉眼壓下心上的刺痛，重新睜開時已恢複方才的波瀾不驚，他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道，“辰貴妃在裏麵？”
    侍女偷偷瞧著他的神情，知道自己方才說錯了話，這次再也不敢亂開口，隻看著他點點頭。
    鍾離曉寒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退了兩大步，後背狠狠抵在冰冷刺骨的牆麵上，她竟然讓別人進了未央宮，竟然是別人！她不是說，她不是說未央宮隻是留給他一個人的嗎？他不是說除了深愛的人不會讓任何人踏足這裏半步嗎？可是為何現在卻。。。。
    “帝後，您沒事吧？”侍女看出他神色中的慘痛淒楚，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我沒事。。。。”
    “我沒事。。。。”
    他苦笑著連說了兩次，有些虛弱地朝她擺了擺手，繞開她，一步步走到後麵台階的最高處，夜來的風吹散了他挽起的如墨黑發，如狂般在疾風中紛飛遊蕩。
    他站在那裏遙遙地朝下麵望去，從來沒有一刻，他覺得未央宮是這樣高高在上，這樣遙不可及，雖然他用盡全力攀了上來，可是。。。未央宮卻無情地朝他關上了冰冷的大門，他，再也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進入了。
    “顏兒。。。你從來也不知道你這未央宮是如此之高嗎？”
    高地要他鼓足了勇氣，高地要用上他和她二十幾年的光陰。
    可是，現在，他卻要被這樣一無所有地從這裏驅逐出去。。。。
    什麼也不剩。。。。什麼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