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等等藍兒。。。。”
    初藍緊緊地跟著前麵越走越快的身影，她腳步迅疾，大紅的披風在冷風中紛飛張揚，墨色的長發狂舞淩動，映襯著她身上散發的淩然怒氣。
    他隨著她進了夕藍殿，拘謹地站在她麵前不敢說話，她沉著臉靜靜坐在藤椅上，一言不發，眼中的怒色卻已如漲潮時的海麵，洶湧澎湃。
    “不是要和孤一起用膳嗎？怎麼還愣著？”
    隔了半晌，她勉強將心中的不悅向下壓了壓，盡量用平和的聲音說道。
    “哦。。。是。。。”
    初藍倏然反應過來，連忙轉身朝著在外間侍立的紅粉和盈碧吩咐道，“快傳午膳！”
    一會兒功夫，十幾個身著白衣的宮女翩然而入，擺上精美的菜肴和各色茶點，行了禮又恭謹地退了下去，隻留下紅粉和盈碧在邊上伺候奉茶捧菜。
    “你們也退下吧！”鍾離夕顏有些不耐地朝盈碧和紅粉擺了擺手。
    “是！”盈碧和紅粉一一告了退，徐徐退出裏間，又細心地替他們關好了門。
    一時間，內室裏安靜得隻能聞得見彼此的呼吸。
    鍾離夕顏微微抬頭，看著雙手絞著，拘謹地立在一旁的初藍，他受了驚般地低垂著頭，秀氣的眉間微蹙，大大的眼睛悄悄向上挑著，不經意間遇上她的視線又猛地縮了回去，一副關心她又不敢說話的樣子。
    她的心間微軟，壓低聲音柔聲道，“快坐下吧，站著怎麼用膳？”
    “是。。。”
    初藍小心翼翼地在她旁邊的楠木椅上坐了，低著頭拿起銀箸銜了一箸筍尖放入口中，邊細細咀嚼邊偷偷地歪過頭側著身子打量她的神情。
    她卻似乎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臉色平靜無波，拿起瓷勺默默喝著碗裏的蓮子紅棗湯，動作輕柔優雅，杯盞交接處，全無半點兒聲響。
    “君上。。。”他小小聲試探地開口。
    她並不抬頭，隻低聲問道，“何事？”
    “君上。。。。莫要生氣。”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的不善言辭，想要給她一些安慰，想要讓她重展笑顏，可是除了這樣幹巴巴平淡淡的話語之外，他完全想不起來還要對她說些什麼。
    “孤沒有生氣。”
    盛了一小勺蝦仁放入他碗中，她伸手愛憐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心裏暗暗歎息，明明和他毫無關係的事情，他卻表現地好像是自己犯了錯誤一樣戰戰兢兢，她當真是如同洪水猛獸般讓人人都對她畏首畏尾、避之不及嗎？
    “君上。。。”他有些猶豫地看著她的眼睛，低聲說道，“您對藍兒一直這般愛寵有加，可是為何剛剛對帝後卻是那般冷淡？”
    她看著他的眼神忽然冷了幾分。
    “君上——”他卻沒發現她的異常，勾起嘴角乖巧地靠入她的懷裏，自顧自地說著，“藍兒知道君上隻是一時生氣，君上心裏一定還是很在乎帝後的，帝後他。。。那麼高貴出塵，溫文爾雅的人物，藍兒見了他隻覺得自慚形穢，完全被他比了下去。既然君上對藍兒都是這般寬容榮寵，為何不肯多多體諒帝後呢？希望君上能看在藍兒的麵上，莫要對帝後那般冷淡。。。。”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得‘啪’地一聲，桌上的茶盞被她一揮手掃到了地上，她猛地推開了懷裏的他，站起身冷笑道，“帝後高貴出塵，溫文爾雅，那孤就低俗不堪，暴虐殘忍了？”
    初藍被推倒在地上，破碎的瓷片紮進他嬌嫩的手心，他疼得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可是更疼卻是他那顆一直以來被她嗬護備至的心。
    他用一隻手勉強撐起身子，大大的眼睛受傷地看向她，“君上，藍兒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替帝後求情？嗬！你以為你是誰，是不是藍妃做得太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了？”
    他如遭雷擊般怔在那裏。
    腦袋裏嗡嗡作響，隻覺得她冰冷無情的聲音在耳邊一遍一遍盤旋，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是不是藍妃做得太久了就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是啊——他以為他是誰？
    他以為，他是那個在繽紛雪雨中和她懵懂相遇的小小少年，篤定又茫然地將自己的手交到她的手中，渴望她的溫暖能夠將自己的寒冷驅散。
    他以為，他是那個在夕藍殿裏日日盼著她到來的癡情男子，望著窗外的綠意由淺到深，再由深到淺，而她一個寵溺的眼神便是他生命裏最珍貴的期盼。
    他以為，他是她懷裏珍惜的一點兒暖，她眼中愛護的一粒沙，並不需要多少榮寵，就可以讓他輕易滿足，並不需要多少關切的目光，就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地為她獻上所有的忠誠。
    他以為，他是她生命裏一株萱草，是生長在她岸邊歲歲榮枯的野花，是她眼眸裏也許不是最珍貴但卻無法失去的一種擁有。。。。
    可是，他卻獨獨沒有想過，他曾經還是一個卑賤以極的奴仆。。。。是這後宮裏最最低下最最卑微的存在。。。。是永遠也觸不到九天之上那片白雲的淤泥。。。。
    他怎麼這麼快就把這些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