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虧一簣
    春天到了，暖流融解人們寒冷的心，人們脫去厚厚的冬衣，穿上輕飄飄的春裝，人們興歎地說，春天太好了，太輕鬆，太舒適了。但寒流未盡，反複無常的春天，不時還有寒氣凜凜，吹襲人們的心。
    海東縣第七屆人民代表大會召開了，代表著65萬人民的155名代表聚集在縣人民劇院，通過了楊永年代縣長所作的縣人民政府工作報告，為今後五年的發展製定了宏圖目標。
    今天，是代表大會進入最後一個議程，就是選舉縣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主任、副主任，縣長、副縣長，縣檢察院院長，縣法院院長。
    在主席台上，第一排坐著是特邀市委領導，縣委書記、縣人大正副主任；第二排坐著是代縣長、縣委副書記、縣政協主席、縣委常委；第三排坐著的是副縣長、縣政協副主席。
    台下，全縣15個代表團在會場分排而坐，會場後麵坐著列席會議的各部、委、辦、局副科以上的領導幹部。
    大會由縣人大副主任鍾榮春主持，他說：“代表們！同誌們！今日是大會的最後一個議程，就是選舉縣人大常委會主任、副主任，縣長、副縣長，縣檢察院院長和縣法院院長。現在我宣布選舉大會開始。首先是舉手通過計票小組和監票小組組長及成員。”
    選舉大會工作人員分為計票小組和監票小組。計票小組由縣委組織部副部長李奇木任組長，監票小組由縣紀律委員會副書記陳同根任組長。
    計票小組和監票小組被大會代表一致通過成為計票員和監票員後，計票員和監票員陸陸續續走上主席台，集體向全體代表鞠躬致謝，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計票小組開始工作。正式代表坐在會場的選區內，選區用紅布帶圍著。列席會議的部、委、辦、局領導及大會工作人員，坐在會場後排的位置上，觀看選舉過程。
    計票人員按劃分的工作責任區，一遍又一遍地清點和核對代表人數，恐怕計錯一人。
    計票小組組長李奇木宣讀出席會議的正式代表人數後，計票員開始發票。選票共有四張，並有四種不同顏色。紅色：是選舉縣人大主任、副主任；粉紅色：是選舉縣長、副縣長；黃色：是選舉縣檢察院院長；綠色：是選舉縣法院院長。在候選人中，縣人大主任、縣長、縣檢察院院長、縣法院院長是等額選舉，縣人大副主任、副縣長是差額選舉，各多增加一個候選人。選票的候選人後麵都留有空格，代表如果不同意選票內的候選人時，可以在空格內填寫自己要選舉的人。
    選票發完後，代表們手拿著選票，認真聽著計票小組組長李奇木講解選票的一些具體要求，然後代表開始畫票。
    在這莊嚴的一刻，這神聖的一票，是155名代表履行他們的權力，決定著選票上候選人的命運。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這是人民代表大會的最高權力。
    在主席台上，羅傑中拿著縣長候選人的選票看了看，對楊永年這名字很討厭。他回想起在選舉前，方大勇和聶平風他們極力推薦卓樹森為縣長候選人的情況。在他們幾個同夥人中，隻有卓樹森工作能力最強，卓樹森主管全縣的農業工作，為發展全縣農業生產做出了成績，得到全縣各鎮的幹部群眾的好評，有群眾基礎，隻有他才有實力同楊永年爭一高低。但在縣委書記會議研究安排縣長候選人時，他沒有將卓樹森提出來，還是安排楊永年為縣長候選人，上報市委審批。他考慮到剛剛趕走了馮有別，現在又推楊永年下台，市委是不會同意的。所以，他知道這件事不能明著做，要暗著幹，就不動聲色地布置和支持方大勇他們為卓樹森秘密拉票，企圖通過選舉，變成事實，迫市委承認選舉結果。這樣，如果卓樹森當選縣長，一不得罪於市委，市委不會責怪他，是代表選舉的。二是選掉楊永年，讓他丟醜，無臉子，使他在海東縣無立足之地，迫他走。
    在這關鍵的時候，在楊永年和卓樹森之間，羅傑中選擇誰，投誰的一票。作為縣委書記，他應該堅持組織原則，堅決執行上級黨委的決定，投楊永年的一票。但他沒有這樣做，為小團體的利益，排除異已，他拋開了黨的原則，投了卓樹森的一票。
    羅傑中正在沉思時，計票小組組長李奇木走到他的身傍，低聲地說：“羅書記，投票時間到了，你要帶頭投第一票呀！”
    李奇木這麼一說，羅傑中在沉思中轉過神來。在這一刻，他在楊永年的姓名上方的空格內打上“X”符號，在選票寫上卓樹森的姓名，並在卓樹森的姓名上方的空格內打上“0”符號。
    在畫選票時，羅傑中用左手擋住坐在旁邊宋則堅部長的視線，生怕被宋則堅看到他的內心世界。
    羅傑中畫完選票後，看了看會場，代表們的眼光都看著他，等待著他投第一票。他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宋則堅，笑了笑，難堪地站起來。在主席台上的縣領導，也跟著站了起來，按職位高低的排列，在樂曲聲中，拿著選票，跟著羅傑中走向投票箱，一個接一個地投下自己的一票。
    這時楊永年以為自己當選縣長的時刻到了，他拿著選票跟著鄧國鋒的後麵，待鄧國鋒將票投下後，他走向投票箱，雙手拿著選票放進票箱時，他停了幾秒鍾，用微笑的眼光看著會場的全體代表，信心十足地投下自己的一票。
    卓樹森也拿著選票，跟著錢開勝的後麵，心裏好像吊桶打水一樣，七上八落。在這一刻，他心裏一百個，一千個企求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當選縣長。
    本來，上月召開縣黨代表大會，卓樹森被選為縣委副書記，己經進入了縣的最高權力核心。但他並不滿足，還想做一縣之長。在這次選舉中，他在羅傑中的支持下，同聶平風和方大勇他們一起暗中到處拉票，為達到目的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卓樹森對自己的勝算心裏沒有底，沒有把握，因為在15個代表團中，雖然有8個代表團的團長是他們圈子內的人，都支持選他當縣長，並承諾動員他們團的代表投他一票，在其他各代表團中，也有代表為他拉票。在表麵上看，他比楊永年略勝一籌。但是，卓樹森心裏明白，楊永年是市委確認的縣長候選人，是等額選舉，這意味著大多數代表都選楊永年為縣長，在這一點上足以比卓樹森強，占絕對優勢，何況這8個代表團中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代表都投他一票，有的黨員代表是與上級黨委保持一致，堅決執行上級黨委的決定的。所以，卓樹森忐忑不安。
    大會投票不用半個小時就結束，監票人員拿走了全部票箱，計票人員進行計票，大會宣布休息。會場播放樂曲，代表們在歡樂的音樂聲中等待著選舉結果。
    在會議休息室裏，楊永年利用計票的空閑時間，翻看著政府工作報告。雖然他隻做了幾個月的代縣長，工作沒做多少，縣城改造工程也不令人滿意。但因他前任縣長馮有別的工作做得不錯，有一定成績，加上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的筆鋒好，所以政府工作報告贏得了代表們的陣陣掌聲。在各代表團的討論會上，他們對政府的工作都給予充分的肯定，對全縣今後五年的發展計劃也給予很高的評價，他內心很高興。
    在主席台上的一個角落裏，站著羅傑中、聶平風和方大勇，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細聲交淡。聶平風說：“羅書記，你估計卓樹森會不會當選？”“按分析，你們的工作做得這樣精細和充分，有這麼多代表支持，卓樹森應該當選的。”
    方大勇很有把握地說：“對呀，我們已掌握八個代表團的票源，占了一半以上，還有其他代表團的零星散票，卓副書記是能夠當選的，我們準備慶祝吧。”
    這時，由於羅傑中心中有‘鬼’，他看了看周圍，說：“不要說，很多人都看著我們。”他將未抽完的煙掉在地上，用腳將煙頭擰息，就回到會議休息室。
    時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計票小組組長李奇木走進會議休息室，對著市委常委兼市委組織部部長宋則堅和羅傑中說：“宋常委、羅書記，請你們出來一下，有重要事情向你們彙報。”
    宋則堅和羅傑中跟著李奇木走出休息室，看到監票組組長陳同根和市委組織部組織科科長張餘順已站在休息室門外。他們走到沒人的地方，李奇木低聲說：“宋常委、羅書記，不好了，楊永年的票數不過半，要進行重新選舉呀！”
    李奇木一邊說一邊將選舉報告書遞給羅傑中，羅傑中接過報告書認真看了起來。楊永年77票，卓樹森76票，棄權2票。羅傑中看完報告書後，將它傳給宋則堅，宋則堅跟著又認真地看了一遍。
    這事真巧，就差羅傑中這一票，造成這麼大的亂子。
    羅傑中看到卓樹森隻差兩票就當選，嚴肅地說：“你們算準了嗎？”
    “保證準確，我們前後重複核對三次，發出的票和收回的票一票不差。”李奇木說。
    羅傑中望著李奇木嚴肅回答的表情，又看了看陳同根，也不多說了。
    本來，羅傑中推算卓樹森會當選縣長的，但他意想不到的是重選。他目無表情地走進會議休息室，對全體領導說：“馬上召開主席團會議，有重大事情研究。”他看了看站在另一旁的宋則堅，說：“請宋部長也參加會議。”
    在會場另一邊的會議休息室，主席團的成員擠得滿滿的，人太多了，使室內空氣不流通而感到憋悶。
    羅傑中通報了選舉結果，用簡單的話說：“現在怎麼辦？你們都發表意見，談談自己的看法。”
    剛才代表投票一結束，楊永年對當選縣長信心十足。因為根據往年曆屆選舉的結果，一旦被市委決定的縣長候選人，都會當選。但是，在這次選舉中卻出乎他意料之外，想不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搞到他措手不及，無法麵對，內心很不舒服。楊永年坐在會議休息室，那雙炯炯的眼睛盯著坐在對麵的卓樹森，好像他是仇人一樣。隨後又立刻轉移視線，看看每位領導的表情，像是在尋找同情和支持他的人。
    坐在另一邊的卓樹森，他內心歎息著，隻差兩票的距離，就能坐上縣長的寶座。他後悔當初沒有盡力，如果再努力一點，多做些工作，就成功了。
    這時，方大勇和聶平風他們也估計不到會有這樣結果，內心為卓樹森未能當選縣長惋惜。
    會議沉靜了一下，第一個起來發言的是錢開勝。他是主管黨務工作的副書記，對選舉有關政策規定非常熟悉。他說：“我意見再選，第一次選不出來，第二次再選，第二次選不出來，再進行第三次，這是選舉的原則。”錢開勝很輕鬆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聶平風、方大勇他們都明白，再選對卓樹森最有利，如果再做點工作，爭取多兩人的選票，卓樹森就贏定了，於是他們兩人跟著表態支持再選。
    聶平風和方大勇剛表態支持再選，跟著就有不少領導也支持再選。
    但也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見，副縣長黃永平說：“這次縣長選舉忽然多了一個競選對手，造成選舉難產，這是我們估計不到的，又不想看到的。現在錢副書記他們提出再選，我有不同意見。我認為縣長候選人是市委決定的人選，是等額選舉的。現在多了一個候選人，這樣重大的問題一定要請示市委，由市委來決定，這是原則的問題。”
    在這關鍵時刻，羅傑中內心非常清楚，再選，卓樹森當選的機會就大。但黃永平這句話提醒了他，在這樣重大原則的問題上，他不敢拍扳，他不敢公開違反上級黨委的決定。他沉思了一下，將目光投向市委組織部長宋則堅，說：“宋部長，這事什麼辦？這麼多人說再選，你意見如何？請你明示。”
    宋則堅是市委指派他參加海東縣人民代表大會唯一的市領導，他是代表市委來參加和監督這次選舉大會的。他也估計不到會發生縣長選舉難產的事件。主席團會議一開始，他就注意著每位領導的表情，和他們的意見，正當他考慮如何處理這事件時，被羅傑中的問話打斷。
    宋則堅環視一下全體領導，說：“我做組織工作二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據我所知，在幾年前，在某省有一個縣曾發生過一次，選舉縣長難產了。現在海東縣又出現這種情況，這是全國第二次選舉縣長難產呀！海東縣在全國也出名了。”
    他說到這裏，把目光盯著羅傑中和錢開勝，繼續說：“有的領導提出再選，我不同意。請問，再選能否保證市委的決定得到落實？能不能保證楊永年當選縣長？黃永平副縣長說得對，他不愧是老同誌老領導，他黨性強，對問題考慮周到。這樣重大的事情我們不能自已決定，一定要請示市委，由市委黨委決定。大會暫時休會，選舉結果不能公布。”
    宋則堅是上級的領導，是代表市委參加這次代表大會的，他的講話就是代表市委說的。對他做出這樣的決定，錢開勝他們不敢提出反對意見。
    羅傑中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十二時多了，說：“就按宋部長的指示辦，大會暫時休會。”又對著列席會議的李奇木、陳同根說：“你們要嚴格保守秘密，不能走漏消息，要馬上封存選票，絕對不能出差錯。”
    代表投完票後，大會宣布休息，全體代表坐在會場等待選舉結果，代表一等就等了兩個多小時，已經到了中午吃飯時間了，有的代表不耐煩地喊著：“你們做什麼的，幾張選票搞這麼久，到現在還未公布。”
    主持會議的縣人大副主任鍾榮春走到麥克風前，環視會場，看到會場七零八落，煙霧滾滾，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有的在抽煙，有的談天說地。鍾榮春拿起麥克風說：“各位代表，請回到自己的坐位，現在繼續開會。”
    看著代表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坐位後，鍾榮春繼續說：“現在大會繼續進行，下麵請縣委書記羅傑中同誌講話。
    這時，隻有兩票之差，卓樹森沒有被選上，現在又不能再選，羅傑中深知卓樹森當選縣長無希望了，他象參加比賽敗下陣來一樣，垂頭喪氣，毫無表情，有聲無力地說：“各位代表，剛才在計算選票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技術性的問題，現在不能馬上公布選舉結果，請代表們諒解。經主席團會議研究，決定暫時休會，什麼時候複會，另行通知。希望各位代表不要離開縣城，在縣招待所好好休息，等候開會通知，現在休會。”
    代表聽了羅傑中的講話，知道選舉出事了，投卓樹森一票的代表更清楚出什麼事了，他們議論著離開大會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