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後已經是九點半了。淅淅瀝瀝下一個晚上的雨，籠罩了整個小城。同學們或打傘或招的士，一個個看不見了身影。筱願深吸了一口氣，踏進大雨形成的迷霧裏。
    路燈昏黃的光線若有若無地投下來，單薄的人影一次又一次地被雨水衝刷，歪歪斜斜地向無限後方延伸。
    就在筱願猛地轉過頭的一瞬間，對上了秦雪宇漆黑的眸子。他笑著抬了抬手裏的傘，走上前遞到筱願手裏：“會感冒的。你生病了我會心疼的。”
    筱願揚揚眉看著他，一把傘不偏不倚罩在兩人頭頂：“你心疼？你心疼我感冒了來不及照顧我家小秦吧。”
    “少來……”秦雪宇皺了皺眉頭，“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火鍋店吃夜宵？”
    “你想對我做什麼？欺負小蘿莉可是罪大惡極的！”
    “……”秦雪宇愣了一下。悶悶地走了一段路。筱願許久沒有聽到回答，突然放聲大笑：“哇哈哈哈哈你果然和我家小秦一樣好玩一樣可愛啊。走了走了吃夜宵去你要請客啊。”
    “張筱願我再一次警告你不要把我和你家的貓比那隻貓的名字怎麼還沒換啊再三和你講不要小秦小秦的叫你聽沒聽見啊。”
    “哼，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你管得著麼。”
    無數次打打鬧鬧嘻嘻哈哈，他們似乎習慣了互相關心。也有一小段時間班裏傳起他們兩個人的流言，但是當大部隊浩浩蕩蕩地來“采訪”兩人時，被筱願的充滿脅迫的微笑，秦雪宇邪惡的漫不經心和夏葉嫌吵的瞪眼給硬生生嚇回去了。
    火鍋店的大廳裏隻有四張桌子，都坐滿了人。每個人的麵前擺著一個沸騰的小鍋。白色的霧氣升升騰騰，店裏顯得很暖和。秦雪宇走到櫃台後一個半白頭發的男人麵前：“王哥，給我一個雙人包廂。”
    那男人嗬嗬一笑：“小宇，終於帶女朋友來啦。不過你還小，不能耽誤學習。”
    秦雪宇瞟了一眼仔仔細細打量著小店的筱願，嘴角揚起了一絲溫柔的笑容：“我們隻是朋友而已嘛，王哥，您就不要太八卦了。我也不知道你以所謂過來人的眼光來看看出來什麼，我們就是朋友。僅此而已。”
    “王哥，這家店是你買的還是租的？”半天沒說話的筱願突然插話進來。
    王哥向秦雪宇眨了眨眼睛，又正色道：“這家店十幾年前就是我的了，以前都是租給別人開店用的。合約的時期到了的時候，我剛從台灣回來，唯一忘不了的就是台式的一種挺獨特的火鍋。回來之後就開了這樣一家店。本來是打算賺點小錢花著玩的，結果生意越做越好了。曾經有人出100萬的價說什麼要買我這家店，我還是沒同意。”
    “這樣啊，王哥對這家店有感情了？”筱願微笑著，秦雪宇似乎感覺到了一點點疏離。
    “你確定你能喝得了三瓶啤酒？明天還要上課唉。”秦雪宇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筱願。她剛剛才點了三瓶啤酒。“好嘛好嘛，酒水錢我付行了吧。”筱願又仔細的把菜單看了個遍，“就這麼多吧。”“我不是說這個啊，如果你明天一身酒氣的去上學……”“煩死了不要你管了阿。吵吵吵吵吵什麼吵，我當然知道分寸啊，你酒量不行就別喝嘛，我又沒強迫你。”
    “好啦，隨便你。就當是好心碰上驢肝肺。”
    “那我還得多謝你啦？”
    “那是當然。”
    “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無論如何都是在擔心我家小秦沒人照顧。拜托那隻貓已經是我的了，你就不要再多管閑事了好吧。算我求你了。”
    並不記得遺漏了什麼隻是記得有遺漏而已。並不願意去回想起來。
    也許是那個會躲在角落哭泣的自己，也許是那個笑著笑著心碎了的自己，也許是那個住在華麗的城堡裏拚命向外張望的自己，又也許是那個深更半夜喝的爛醉的自己。
    也許是那個像翅膀殘破的翩翩蝴蝶似的可憐可悲的自己，消失在這個個長長長長的怎麼也過不了，忘不卻的秋天。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當下大雨的夜晚，我都會想起你，想起觸目驚心的場景。想你會不會化成厲鬼，來討回現世別人欠你的債。
    雨小了，漸漸停了。筱願慢慢走在街上。踏過了很多個小水窪，漫無目的的遊蕩。要是媽媽在身邊，一定又會皺著眉頭罵自己是無業遊民了吧。
    秦雪宇還在店裏奮鬥作業，不，應該說是認真複習。還是一個人來得好，在他眼裏，自己就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不小心就會不見，時時刻刻會讓人擔心似的。
    不知不覺就遊蕩到了市中心的廣場上。午夜時分，呈現出白天沒有的糜爛繁華。白天站在這裏，空氣中彌漫著書卷的芳香，人人都顯得禮貌的有些生疏。深夜則個個釋放出本性，在KTV，酒吧，舞廳裏狂歡。
    廣場上人不多，筱願略略走了一圈，感到無聊，踢著水花往回走。
    當一聲放肆的笑聲劃開寂靜的夜，會不會選擇回頭張望？
    當幾許淒厲的慘叫捅破無聲的牆，會不會伸出援助之手？
    三個衣著性感的女生，架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生，女生低下頭，淒淒惶惶地想用手遮住羞處，甚至不知道遮哪裏好。但是兩個女的架著她的手不讓她動，讓女生的身體徹徹底底暴露在稀薄的夜晚的空氣裏，另一個手扯住那女生的頭發，不讓她低頭，她的腳邊還有一堆踐踏過的，肮髒的衣服。
    筱願躲在暗處，微黃的燈光讓她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哪幾個女生一邊走，一邊叫著：“有免費裸體啊，要不要看啊！”有時中間的女孩大聲的求救，就會遭到一陣猛烈地拳打腳踢。筱願看到她身上流了很多血。有幾個興盡路過的男男女女往那邊看過去，嗤之以鼻。
    大概過了有一會兒，那幾個女生大概覺得沒勁了。狠狠地把中間的女生摜在地上，當著她的麵燒了她的衣服，大笑著走了。火光映出蜷縮著的少女的身子。她有一張很精致的麵孔，很曼妙的身材，可惜沒有一個很好的命。少女先是在地上小聲的抽泣了一會兒，然後忽然看到了什麼似的，朝一個地方爬去，模樣狼狽，但眼睛裏閃著血紅的渴求的光。她顫抖著朝那個方向伸出手。說了些什麼。太遠了，筱願沒有聽見，看嘴型，似乎是“救救我。救救我”之類的。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似乎聽到越來越輕的腳步聲，還有清脆的啤酒瓶撞擊地麵的聲音，那個瓶子滾了好遠。那少女似乎絕望了，朝啤酒瓶爬去，似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把它打碎了。
    流了一地的鮮紅色的血液，結束了一個花季少女失敗的人生。
    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包括我。因為我們一樣悲哀，隻是你帶著滿滿的傷痛去尋找幸福。而我們繼續攜著哀愁在這個世界旅行。
    靜靜看完整場戲的筱願從陰暗中走出來，眼神驚奇地麻木。她木然地往回走，滿滿地揉了揉發漲的雙眼，舒展了眉頭，嘴角揚起一點點不真實的弧度，隱瞞了真實的恐懼。
    四處滿眼的鮮紅色，倒在血泊裏的裸體少女，微黃的燈光，雨的清香中滲透進血的腥味。
    紅黑的血液，橙紅的眼睛，在這個黑白灰的世界裏，那麼刺眼，那麼陰森，那麼可怖。
    如果她選擇了活下來，會不會選擇複仇？
    少女死了，帶著哀怨，帶著複仇，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死了。轉世輪回時，是否還會憶起這一段致使她萬劫不複的回憶。
    張筱願回到火鍋店的時候，秦雪宇已經結好帳，正在收拾書包。他抬頭看著張筱願說：“去哪裏玩了？”
    “能去哪裏啊，就在周圍轉了一圈罷了。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