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  第21章 莫允雨困枕霞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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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中秋,孟玉軒帶著弟妹以及水玲瓏回去京都王府,宋吟笙也回了家。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座園子,瞬間變得冷冷清清,隻留著莫允、梅翎和韓聖鸞以及幾次伺候的丫鬟。
    這日午後,莫允實在悶得厲害,便去園裏閑逛,不知不覺到了花園,夏花已謝,秋花正燦,卻不見了那晚一起在這邊擺宴玩鬧的眾人,景致再好,也覺感傷,信步出來花園,順著石徑,到了一片池塘,秋水脈脈,碧波微微,沿著池岸,慢慢踱步,過了小橋,卻是到了引水軒,知道這裏是瑤官和夢官住的地方,便不久留,起身退後。
    “公子既然來了,怎不到裏麵去坐?”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莫允不禁回頭,卻見夢官正在一顆樹下練功,他說著,便向這邊走了過來,莫允搖搖頭,說:“不坐了。”
    夢官笑笑,說:“隻當公子悶了,想來聽咱們唱上一段,卻原來不是。”
    “我雖很少聽那戲文,卻也覺得你們唱的當真比別人要好。”
    “混一口飯吃罷了,倒不像公子,天生的好命。”
    莫允幹幹地笑了一下,轉身便要離去,夢官見他要走,又道:“公子可聽過《秋淩渡》這一段戲?”
    莫允一愣,又住了步,搖搖頭,表示沒有。
    “不忙,公子若是不急,夢官給你講上一段,講罷了,公子再去,可好?”
    莫允點點頭。
    夢官走上橋頭,同他並立,開口說道:“落地書生王子安來到秋淩渡口,見湖水滔滔,奔騰而去,自忖自己十年寒窗卻無緣功名,如水東流,不禁心灰意冷,斷了生念,於是跳入湖中,幸而被艄公之女杜秋淩所見,當即跳下水去,救了他上來,複勸許久,王子安死心已去,見杜秋淩麵容嬌美,又深諳他意,便漸生情愫,相許他日若得功名,定來相迎。自此,王子安已杜秋淩為念,日夜苦讀,終於來科高中狀元。那王子安當真守諾,將杜秋淩娶入家中。誰知,王子安家中尚有一同胞弟弟,王子俊見杜秋淩實在美貌,便生了邪念,日夜一處相伴,終於,按捺不住心中之情,趁著王子安進京之際,對其輕薄,事後又怕兄長怪罪,恐饒他不得,便將杜秋淩推入墜井,淹死了。王子安回到家中,見發妻已死,卻不驚怒,隻問何故,王子俊道嫂子思念大哥,如呆如癡,這才不慎跌進井中。王子安隻道無妨,好生葬了便是。杜秋淩死後第七日,王子安便迎娶了當今公主,做了皇上的東床。”夢官說道此處,忽然閉口不說。
    莫允心急,便問:“後來如何?”
    “公子想知道?”
    莫允點頭。
    夢官道:“成親之後,回鄉祭祖,途徑秋淩渡,王子安在船中小睡,入得夢來,便見杜秋淩化身水鬼,前來訴冤,王子安知她所述雖為實情,但是求富求貴之心叫他不願再去理會這些過去之事,杜秋淩複求,說若不洗刷冤情,恐終身受井牢所困,不能脫胎,王子安隻是冷冷不應,杜秋淩傷心不絕,淚流不止,說,你若不應,恐我的眼淚會流成潮湧,王子安仍不不理會。忽然,船頭小廝大驚,叫嚷起來,王子安頓時夢醒,見遠遠地一股大潮翻滾而來,瞬間便將船打翻。王子安再次墜入水中,口中呼喊秋淩救我,卻已然沒有了第二個杜秋淩舍身相救。”
    莫允聽後,唏噓不已,雖說是一出戲文,但終究也是人情。呆呆地,隻想著這杜秋淩的悲遇。連夢官去了,也未察覺。待到察覺,人已遠了,不覺回想:他講這一出戲文給我,卻是為何?
    “公子,叫我好找。”這時,花弄影過來了,說,“康欣姐姐到樓裏找你,說梅公子隻怕公子無聊,叫你過去聽琴來著。”
    莫允聽說梅翎尋他,當真歡喜,也就忘了夢官的故事,急忙去了喚日軒。
    “康欣說你不在樓裏,卻是去哪裏?”梅翎見他進屋,放下書卷,問道。
    “隻是隨意逛逛。”
    “可有什麼新鮮?”
    “他們都不在,各人都懶懶的,哪裏有什麼新鮮?”
    “我自己譜了一首曲子,叫你來聽一聽。”梅翎說著,走到琴前,緩緩坐下。
    “甚好。”莫允跟著坐到他的身前,聽到慢慢彈奏開來,一麵聽著,一麵又道,“卻不知,他們要去多久。”
    “過了中秋,再有兩日,便能回來了。畢竟,王府裏還有二公子與四小姐的母親在呢,總不能不回去過節的。”
    莫允聽了這話,忽然想到孟玉軒的話,“你雖沒有母親,但是還有父親,他雖在京中,但是他日定然歸還,這樣想來,倒比我、芷兒、琦兒要強上一些,我們不但沒了母親,父親也是沒有的”,當真好生模糊,當時不便去問,此時便不禁問了出來:“卻不知道,王爺、二公子、二小姐、三公子、四小姐,他們究竟是如何的兄弟姊妹。”
    梅翎歎口氣,說:“王爺、二小姐、三公子是一母所生,也就是昔日的延靜王妃,二公子和四小姐是一母所生,也就是王爺的姨娘,如今的延睿王妃。昔日王爺的父王奉命圍剿一隻叛軍的餘孽,不慎戰死。延靜娘娘自縊於老王爺的棺前。延睿娘娘當時正懷著四小姐,不但要照顧自己所生的二公子,還不得不照料起二小姐和三公子。本來,各自的兄弟姊妹隻按著各自的去排叫,然而如今,都歸了延睿娘娘這裏,也就從二公子以後,三公子四小姐的排列了。”
    莫允聽了,也深深地感歎,心道:確實如此,這樣算來,我倒比他們要強上一些的。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韓聖鸞來了,見到莫允在此,韓聖鸞不禁一怔,隨後說道:“你也在這?”
    莫允點頭,說:“嗯。你給梅大哥瞧病來了?”
    韓聖鸞點點頭,說:“外麵天漸漸陰了,恐晚上要下雨,若是下雨,恐梅公子病情加重,故而過來了,送他幾味藥材,好叫他挨了過去,已經叫康欣姑娘送去廚房了。”
    “韓大人,當真不知道怎樣謝你。”梅翎起身過來,說著,又咳了起來。
    “王爺所托,梅公子也不必謝我。隻是,我不能將公子之症盡皆拔去,倒是十分地抱歉。”
    “韓大人若是這樣說,梅翎當真不敢承受了。”
    韓聖鸞淡淡笑過,說:“梅公子歇歇便該入藥了,莫公子還沒有去過枕霞閣吧?不如隨我去坐坐,可好?”
    莫允知道自己的傷勢皆是他所醫治,對他甚是感激,聽他相邀,怎好拒絕,便點了點頭,叫梅翎好生歇著,便隨韓聖鸞去了。
    梅翎見他們出屋,淡淡一笑,心道:那日莫允榻前,韓聖鸞說要帶了他去,如今,果然帶了他去了。
    枕霞閣離著喚日軒不遠,莫允出得門來,果然見西麵的天陰了下來,沉沉的,要下雨的樣子,便想,若去了,恐怕不能回來,待要拒絕,卻有不好開口。
    韓聖鸞望著他的神色,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笑,道:“你又何必去管那許多,此時未下雨,隻管走動著,彼時下了雨,再去憂愁,豈不快活?”
    “古人說,未雨綢繆。待下了雨,再去憂愁,豈不晚了?”莫允見他說出自己的心意,便解釋說。
    “也不盡然,古人也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有時候提前備下的,倒不如現學現賣現抓現拿的要有用。”韓聖鸞說著,開了閣門,莫允走了進去。一進來,便有一股股淡淡的藥香衝入鼻尖,雖然嗅慣了檀香,但乍一聞到倒也好聞。
    “你隨意坐。含秀,奉茶。”
    莫允望望四周,見閣中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幾處架台之上擺著些瓶瓶罐罐,桌上散著幾本醫術,更有許多自己不曾見過的器物,自坐到桌旁,說:“當真成了醫廬。”
    含秀端上茶來,說了聲“公子請用”便又要出去,韓聖鸞叫住她,在她耳畔說了兩句,含秀點頭,這才去了。
    韓聖鸞道:“莫公子,這茶,可不是一般的茶,裏麵有十二種名貴的藥材,喝了是十二的滋補,旁人來了,我定然是不給他的。”
    “哦?”莫允聽了,不覺好奇,打開茶蓋,便覺一陣馨香,再去細聞,卻又沒有什麼味道,低頭看去,也隻同他平日裏喝得六安茶是一樣的青綠色澤,茶底有幾葉草根花莖似的茶末,待品上一口,頓時又是一股馨香入喉,這香味並不同於自己平日裏嗅過茶香、草香和花香,待再喝下一口,想要細細回味,卻又覺得似乎已沒有了第一口時的香吻,複喝兩口,更覺平淡無味。
    韓聖鸞笑笑,說:“這茶名叫一品香,公子可知道了何故?”
    莫允點點頭,說:“果然一品香,二品淡,三品則無味。”
    “公子聰靈,隻可惜,仍免不了要去多番品嚐,第三口已然無味,何必還要再喝第四口第五口呢?”
    莫允莫名,疑惑地望著他。
    過時,窗欞作響,原來是起了大風,莫允一驚,趕忙坐起,望著窗外。韓聖鸞道:“公子莫急,我剛剛已然叫含秀去公子房裏,說公子今晚就在枕霞閣歇著,不回去了。”
    莫允一驚,說:“在這歇著?怎麼好呢?”
    “沒有什麼不好,這會子即使要去也要趕上雨的,公子傷還沒有大好,淋了雨隻怕加重。在我這也是一樣的。”
    莫允無奈,歎了口氣,又一陣風從窗子吹了進來,跟著,便見到電光一閃,跟著一個悶雷轟轟作響,噼裏啪啦,大雨落了下來。含秀進屋,收了傘,關了窗,說:“公子,外屋裏飯擺好了。”
    韓聖鸞邀著莫允一起坐下吃著晚飯。莫允隻聽外麵時大雨滂沱,時而雷動時而電閃,當真有幾分恐怖,惴惴的隻吃了幾口便已然飽了。韓聖鸞見他不吃,燈光裏,隻暗暗皺著眉睫,結著幽怨,甚有韻味,一時便看得呆了,也就忘了食物。
    兩人坐上書桌,說了些其他。莫允總覺尷尬,言語間不似之前那樣自然。又過一盞茶的工夫,雷聲小了,雨也小了,但淅淅瀝瀝,仍舊不停地灑著。
    韓聖鸞道:“秋風秋雨起天末。”
    莫允一愣,便知他是起了一句殘詩,心思一轉,接道:“風雨搖搖動朱閣。”
    “長燈已昏何不寐?”
    “隻恐秋心著秋色。”
    “明日落紅若滿徑?”
    “拾得一株寄離情。”
    “明日槁黃若滿庭?”
    “掃得一片迎君行。”
    “秋雁已去寒山外。”
    “秋水脈脈仍猶在。”
    “魚信幾行書何字?”
    “秋風秋雨滿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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