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第17章 難清白芳魂飲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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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玉軒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氣,是怒,還是恨,是痛,各種煩悶之情盡皆湧上心頭腦海,一直到午後才終於漸漸入睡,一睡便睡到了黃昏,醒來後,見到宋吟笙和孟玉芷坐在外間桌旁下棋,便知道他們是來為夏凝香說情,回頭去想,雖然仍是覺得夏凝香失儀失德,亂了口角,但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更有孟玉爽無賴在先,這樣想著,也就沒有之前那樣氣惱,歎了口氣,望向莫允,見他仍舊睡著,便起身下了床。
    蘇姵聽到動靜,趕忙進來伺候孟玉軒梳洗,一麵伺候,一麵說:“王爺,別再跟下人們置氣了。”
    “我常年在外,漸漸疏懶了管教。原以是跟著我的,自然比其他房裏的丫鬟更知情懂理。我且問你,她們平日裏也是這樣的?”
    “丫鬟們開玩笑取鬧都是有的,隻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大家心裏都清楚,嘴上也明白。凝香,最是個嘴快舌利的,雖然有時是過了一些,但是,也正是她活潑爽快的一麵。”
    孟玉芷在外頭聽了,便道:“正是呢。若說隻為她和爽兒那兩句話,就趕了出去,不顧這幾年的主仆情意,一來,顯著大哥也太不近人情了,二來,那爽兒豈不是要罰得更重些才顯公平?”
    孟玉軒出來坐下,宋吟笙親自端來茶,孟玉軒問:“笙兒,你是管事的,人財物都經你手,你怎麼說?”
    宋吟笙早就想好了,說:“表妹說的固然有理,但是這園子裏的風氣也確實該整一整了。這幾年,王爺總不在,丫鬟們仗著主子的寵,也漸漸散漫起來,膽子也大了,性子也烈了,規矩也慢慢越了。玉爽自然不必說了,像是琦兒,梅翎和莫允,若是由得丫鬟們信口胡說,他們眼中看的,耳中聽的,若不幹淨,豈不大大的壞了。所以,一定要嚴肅這裏麵的規矩。”
    孟玉軒喝了茶,說:“正是這個道理,與我想的卻是一般。不妨,我親自拿我這的人做法,其他看了,自然該收斂的就收斂了,該改掉的也就改掉了。”
    “表哥也莫急,隻是罰了她出去,卻也是過了,不如,先降她兩個等級,叫她去別的屋裏做別的,等幹上個一年半載的,罰也罰過,或是調回來,或是升到別的房裏,都也可以。”
    孟玉軒覺得甚好,便依了宋吟笙的說法,孟玉芷見並沒有趕了夏凝香出去,略施懲罰更是恰當,便也笑著應允。
    孟玉軒想了想,說:“就叫她去看管春夏秋冬四閣中的冬閣吧!蘇姵,你去幫她收拾東西,叫他這會子就過去吧!”
    蘇姵一笑,領命下樓。
    孟玉軒又問宋吟笙莫允中毒一事,可有線索和眉目,宋吟笙隻說已經派了幾個當差的小廝搜找了幾個管理廚房的婆子,又詢問了早上幾個過來過去的丫鬟,隻是沒有收獲,暫時將莫允的飲食分開來了,由他的丫鬟花喬兩人專門負責,另叫了雲婼去監督。
    孟玉軒點點頭,說:“如此甚好,再查吧!睡了一個下午,這會子,我得下去轉轉,你們陪我去瞧瞧琦兒。”
    兩人應著,起身下樓,走到樓下,便見蘇姵正幫著夏凝香整理東西,夏凝香見到一行人下來,便過來叩謝了,又說自當改過。
    孟玉軒點點頭,轉身要出門,忽聽得“咣當”一聲響,不覺住步,回頭去瞧,原來蘇姵收拾夏凝香平日裏常穿的幾件衣服時,一個瓷瓶從衣服間掉了出來,掉在了地上。蘇姵一愣,趕忙去撿。夏凝香也一愣,便問:“是什麼東西掉了?”
    蘇姵還沒撿起,便看到有液體從瓶口流了出來,那液體烏黑烏黑的,更有一股濃烈的酸味,蘇姵一愣,便住了手。眾人麵麵相覷。
    “啊……”蘇姵忽然尖叫出口,“毒!”
    這一字又將眾人震住,趕忙過來查看,果然,流出來的液體,將地麵腐蝕了一些,顯然正是毒藥。眾人望向夏凝香,夏凝香隔了半晌才從驚訝中醒了過來,搖著頭,說著:“不,不是,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孟玉軒冷冷地道:“蘇姵,去請韓大人。”
    蘇姵趕忙應了。
    誰也不開口說話,隻僵硬地站在地上,等待著韓聖鸞。韓聖鸞到了之後,已經從蘇姵那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不多說,拔出銀針,沾了一些,又擱在鼻前,嗅了兩嗅,點了點頭,那意思再明白沒有了,正是莫允上午所中的毒。
    孟玉軒猛然想起花弄影的話,“沒有,隻回到樓裏,碰見了凝香姐姐,她問我前個姑娘們分的芙蓉粉還有沒有,叫我包一點給她,她說自己的沒了,我便吧藥放到了桌上,給她到裏麵包了一些芙蓉粉,然後就沒了。”
    “不,不是,不是我啊,王爺,不是我!”夏凝香猛地跪倒,哭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裏的,可是,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宋吟笙、孟玉芷和韓聖鸞不好再說,隻靜靜地看著孟玉軒。孟玉軒一時間便覺得宇宙天地已然為虛,靈魂思維已然成假,跟隨自己多年的貼身丫鬟竟然成了毒人害人的蛇蠍之人,痛心疾首,失望惱恨,又再一瞬間衝入心門,沒有重言惡語,隻淡淡地講道:“你去吧!”
    “去?”夏凝香一愣,便知道所謂的“去”就是要將自己趕出園去,她心中隻覺得委屈,難過,羞恨,但一時間卻也辯解不出什麼,她索性便也平靜了,說,“王爺叫奴婢去哪?”
    “出去吧!”孟玉軒閉上眼,說道,聲音依舊冷冰。
    “奴婢說不是我的,王爺不信,是不是?”夏凝香睜大雙眼直視孟玉軒,慘慘問道。
    孟玉軒冷哼一聲,神態甚是不屑,顯然不信。
    沉默半晌,夏凝香見孟玉軒不語,隻是十分的冷漠與鄙夷,點點頭,說:“奴婢隻有以死明誌!”說著,倏地一個轉身,一把拾起地上的瓷瓶,一口吞服了裏麵的毒藥。
    “凝香……”孟玉芷和蘇姵同是喝止,蘇姵想伸手去攔截,但都晚了,來不及了。
    “咣當”一聲,瓷瓶再次掉地,夏凝香跟著也倒了下去。
    如此變故,這般情狀,眾人是均想不到的,眼見她倒地不絕,隻萬分哀痛地望著孟玉軒,慘慘說出:“王爺,凝香自問進園之後,沒有,沒有過二心,所有,情意,都,訴諸王,王爺。王爺,不信我,不要我伺候了,我,活著,也就,就,就沒有意義了!”
    孟玉軒聽了這話,好似晴天霹靂,頓時醒悟,一瞬間,宇宙複在,天地重生,靈魂附體,思維回歸,他猛然喊道:“凝香?你……”轉向韓聖鸞,惶急說著:“韓大人,你快救救她!先救活她,救活她……”
    韓聖鸞早備好銀針,隻等孟玉軒一開口便棲身上前,可是夏凝香卻搖搖頭,回光返照一般,掙脫韓聖鸞送上來的藥丸,說:“王爺,來生,奴婢還要伺候您!”說著,便咽了氣。
    韓聖鸞上前把脈,歎口氣,說:“喝了太多,隻半刻便喪了性命。”
    孟玉軒一顫,退了兩步,宋吟笙趕忙扶住,說:“表哥!”
    “凝香!”蘇姵忽然痛呼一聲,撲到在她身上,哭了起來。
    再隔半晌,孟玉軒冷靜下來,歎口氣,說:“笙兒,她的屍體叫凝脂送還給她的老子娘,再賞八十兩銀子給她家裏,作為安葬費。”
    宋吟笙領命,說:“表哥,你先去樓上歇下神!”
    孟玉軒搖搖頭,說:“罷了,不用歇了。笙兒你先處理,芷兒,你陪我去夢雨樓看琦兒吧!”
    眾人點頭,各自散了。死的死,痛的痛,哭的哭,歎的歎,不知不覺,夢雨樓到了。
    孟玉琦正在案上翻書,見到大哥和二姐到了,忙起身來迎,笑道:“還說一會到你們那呢,你們便先過來了。”
    兩人坐了,慧兒端茶。孟玉軒笑笑,說:“最近忙於別事,竟忘了拷問你的功課,不知道你是有長勁還是沒有。”
    孟玉琦忙道:“自然是有的,前陣子出去和大夥出去,姐姐限題作詩,她是知道的。”
    孟玉芷笑道:“嗯,若說那次,確實是有進步了,可不知道你是湊巧吟出一首好詩,還是真的是學問增益了。”
    “當然是學問增益了。夫子教的不必說了,表哥授的卻是極有道理,極有用途的,大姐也常常監督我的學習,再有梅大哥,也總幫我,就連新來的莫允公子,雖然與我同庚,但是詩詞文賦,都與表哥他們是一樣的,竟也指導了我許多。”
    “允兒?他能指導你什麼?”孟玉軒來了興致,問道。
    “嗯,有一次夫子留了一首殘詩,叫大夥接對,我雖對了出來,但總覺不甚妥當,可巧表哥去了二姐那,梅大哥又在服藥,我就去找莫允,告訴了他,他看後,便幫我修改了兩個字,便甚是妥當,我次日說與夫子,夫子也說果真比昨日強了許多。”
    “什麼殘詩?你是如何對的,莫允又是如何接的?”孟玉軒問道。
    “夫子的詩是:梨花雨如油,點潤紅酥手。楊柳風似綢,絲亂白發頭。春來春如舊,人去人空瘦。我接的尾聯是:水叫水東流,直道愁不愁?莫允是把叫字改作了恨字,把不字改作了中字。”
    孟玉軒聽罷,心中默念:“水恨水東流,直道愁中愁。”念罷,便笑道:“果然,甚妙,你們夫子的詩有了這兩句,便如同點睛之筆,情也深入了,境也高超了。”
    “嗯。卻不知道,莫公子的學問是哪裏來的,倒總是叫人刮目相待。”孟玉芷也不禁想道。
    “據悉,是揚州名士孫客孫見信所教授。”孟玉軒想起,便答道,答罷了,便又想:孫見信雖為揚州的名士,但也不見得就比琦兒的老師高明上許多,允兒能有這般學問,隻怕,還是自己的心思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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