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大一小兩人出現在陸凡麵前的時候，他一時找不到北，連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愣愣地看著對方。
    “哥哥。”劉嘉豪撲了上來，撞得陸凡渾身一激靈，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你怎麼來了？”陸凡擁抱著嘉豪，卻是衝著劉旭平問道。
    “你說呢？”劉旭平反問道，自始至終，兩束深邃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陸凡，就像是想把對方深深地印在腦海裏一般。
    “我怎麼知道啊！”陸凡起身摸了摸小豪的腦袋，重新迎上那道灼熱的視線，“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中午。”
    “走吧，上我家坐坐吧。”人都找到家門口了，不招呼一聲也太不夠意思。陸凡領著嘉豪走了進去，劉旭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剛剛接到劉旭平電話說他們就在他家樓下時，陸凡驚得措手不及，穿著家居服踢踏著拖鞋就衝了下來。
    陸爸爸在家，陸凡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兩位老總級的人物結節性地握手寒暄拜年，便坐了下來聊開了。看著老爸和劉旭平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樣子，陸凡無奈地撫額歎氣，心道：果然不是一個年代的，代溝啊代溝！
    陸凡的爸爸陸峻相當欣賞劉旭平，覺得這個年輕人見解獨到，目光遠見，特立獨行，頗有魄力，是一個難得的人才，而且為人溫文爾雅，禮數周全，讓人如沐春風，心曠神怡，心底不由得親近了幾分，百般挽留他們父子倆在家吃飯，劉旭平盛情難卻，隻好答應了下來。
    他們倆聊得投機，陸凡自然是插不上嘴，隻好一門心思地陪著劉嘉豪。經過大半年的開導培訓，嘉豪的耐心和與人相處的能力大有長進，當陸媽媽回來的時候，小家夥還會在陸凡的鼓勵下衝她問聲好，並且為阿姨現場表演了一首鋼琴曲，樂得陸媽媽眉開眼笑。
    陸凡的媽媽薛愛琳手藝很好，平時就喜歡做些可口的飯菜招待朋友，然後在眾人的好評中略微地攢點小得意。今天一見來了客人，大的和老公聊得火熱，小的和兒子打成了一片，高興得卷起袖子整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
    五個人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和諧中透露了一絲微妙，當然，這隻有兩個當事人才覺察得出來。陸峻是性情中人，遇到自己看得上眼心底佩服欣賞的便毫不吝嗇，今天來的客人又是兒子的朋友，自然更加大手筆，拎出雪藏了二十幾年的茅台出來招待。
    陸凡趁爸媽不注意，偷偷瞪了劉旭平一眼，臭小子，挺人見人愛八麵玲瓏的嘛，兩下子就把我老爹哄得眉開眼笑的，連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了。不過，暗地裏腹誹的同時一股莫名的喜悅油然而生，隻是這股喜悅之中夾揉著酸澀。
    吃完飯，陸凡送劉旭平父子出了家門。
    “你不多送我幾步？”劉旭平含笑著問道。
    陸凡蹭了蹭鼻子，舉棋不定，猶豫了片刻才說了聲：“那你等我一會兒。”說完進屋披了件外套後隨著劉旭平走向他們入住的酒店。
    一路上，小嘉豪嚷嚷著：“哥哥，海！哥哥，海！……”
    陸凡允諾明天帶他上鼓浪嶼，這才把那小家夥哄得服帖了。
    酒店離陸凡家並不遠，走了十幾分鍾就到了。劉旭平要的是套間，星級酒店的住宿條件著實不錯，服務到位，小豪洗完澡便倒下睡覺了，廳裏隻剩下兩個大人，頓時氣氛尷尬了起來。
    陸凡不停地拿著遙控器切換頻道，心神一直在遊蕩，心中的緊張不言而喻，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這樣愣愣地杵在沙發上。
    劉旭平掩上臥室門，走到他身旁坐下。“你不是有很多問題嗎？電話裏說不清楚，你現在問吧。”
    陸凡停下手中的動作，垂下眼皮，輕聲應道：“沒什麼好問的，那天是我神經質……後來我想通了。”
    “哦？”劉旭平有些詫異，“你想通什麼了？”
    陸凡抬眼看向他，微微一笑。“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需要回報嗎？”
    “嗯？”劉旭平一時沒能領會他的意圖，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隻是下意識地搖搖頭。
    “那就是了，平哥，先別說原因，反正我就是喜歡上你了，也特想跟你在一起，但你有事業家庭，有社會地位，自然忌諱的多。我們這種人，這種感情，本來就是傷風敗俗，有幾個人敢公之於眾的？”
    “陸凡……”劉旭平嗓子發澀，正欲開口，卻聽陸凡繼續說道：“我既然明白自己的性向，自然會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和你一樣，沒那麼灑脫，不會將感情昭告天下，甚至決定一輩子瞞著我父母。說實話，這種事情就跟做賊似的，得不到祝福，處處防備顧忌，相愛還得偷偷摸摸，換成誰都難受。但我打定主意，永遠不會找個女人結婚，如果可以就找個伴兒，不行的話就一個人……”
    劉旭平就這樣深深地注視著對方，待陸凡說完，他才接道：“我沒有你的執著，否則就不會搞出一段婚姻來了，害了她……也害了孩子！”他閉上眼，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跟你說一段往事吧……”
    陸凡側了側身子，默默地看著那張略為憔悴的臉，靜靜地聽著。
    “我的性向在我們家算不上秘密，我父母很早就知道了，他們一直以為這種毛病等我成家後就能改。八年前，老頭正式將產業交給我，唯一的條件就是立刻和田馨，也就是嘉豪的母親結婚。她父親和我家老頭是多年的朋友，當年公司開發房地產，靠的是她父親利用職權批給我們的幾塊地，可以說，嘉華地產有今天的輝煌，與田馨父親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當時，我一心想著事業，想著擴展公司業務，想著憑自己的能力將祖業發揚光大。那個時候，我急於求成，公司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能得到田馨父親的幫助固然很重要……再說了，我對女人沒什麼感覺，娶誰都是一樣的。但她不同，她是真的愛我，為了我甘願放下所有架子，當賢惠溫柔的妻子，處處讓著我。我曾經無數次想著就這樣和她過完一生也挺好，日久總能生情，就算不是愛情也是親情。但我還是走錯了一步……”
    劉旭平懊惱地揉了揉眉心，繼續說道：“就在她剛得知自己懷孕後沒多久，我曾經的……戀人回國了，當時我們都年輕氣盛，顧不得考慮太多，相思成疾築成了我們的瘋狂……可能驗證了那句老話：一切天注定！人在做，天在看，你想瞞都瞞不住。那天田馨正好到我的公寓來了，給我拎來她煲好的湯……然後，她什麼都知道了……”
    “她想過流產，想過自殺，但唯獨不想和我離婚，我知道，她是真的愛我，所以她最終強迫自己就這樣和我繼續過下去，唯一的要求就是我永遠別見那個人。我答應了，因為我不想把事情搞大，尤其不願意讓她父親知道。後來……小豪出生了，我不清楚是不是孕期情緒的影響導致他患上自閉，但正因為他的病讓田馨倒了，嚴重的抑鬱症讓她最終選擇了自殺。她臨死前留給她父親的信中將我們之間所有的秘密都說了出來，以至於我們兩家徹底翻了臉。不過翻臉歸翻臉，她父親也考慮到家醜不可外揚，不想把事情鬧大，隻是在爭奪孩子的監護權上和我約定了一個條件：不得再找同性情人，否則小豪就和我斷絕關係……”
    陸凡半張著嘴，愣了半天才幹笑了兩聲。“哦……哦，嗬嗬，這樣啊……”
    劉旭平重新將視線移到陸凡臉上，看著他了然但卻神傷的麵孔，心中隱隱糾痛。“在遇上你之前，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的……”
    陸凡吃驚地回望著他，扯了扯嘴角，調侃道：“我這是何德何能啊……上輩子得做了多少善事才……嗬嗬，可惜……”明知道說出來不好，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問了一句：“你那泰山大人一直派人盯著你嗎？”
    劉旭平愣了愣，搖著頭應道：“當然沒有，隻是事情是我引起的，我必須恪守諾言。”
    “那連柏拉圖式的也不行？”陸凡妄圖抓住一絲希望，慘然地看著對方，不過在劉旭平開口之前，他趕緊搶先說道：“好吧，你不用說了，我還是離你遠點兒吧，免得……自己把持不住。”說完起身，“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過來吧，帶你們到處逛逛。”
    “陸凡……”劉旭平抓住了他的手，站了起來深情地看著他，“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啊？這事又怨不得你……”陸凡苦笑道，“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說完抽出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