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陸凡摸出手機，居然有三條新短信。
    第一條，史振發來的：你在哪兒？學校邊上新開了一家“味道粥”，挺不錯的，今晚要不要同去？
    陸凡回了一條：對不起，剛和舍友出去，沒及時收到短信，改天吧，謝謝。
    第二條：侯越發來的：多喝點溫水，注意保暖，小心胃。
    陸凡回複：謝謝，沒事了。
    第三條，在看到短信題頭的姓名時，陸凡的手抖了起來——劉旭平！三個宋體字赫然的立在眼前，讓他無所適從。
    拇指顫顫巍巍地移到那條短信上，指腹剛剛接觸屏幕，唰地，一行字躍了上來：“剛出院少上外頭亂吃，早點休息，免得落下病根。別逞強，健康為重。”
    如果沒有“男友門”事件，陸凡估計會為對方的關心興奮不已，而如今，蘭蘭的話，以及佝僂男孩的身影，早已深深地紮進脆弱的心髒，讓他痛楚萬分。
    愛一個人，為什麼就這麼難！
    陸凡艱難地回複道：明白，謝謝。
    輕輕觸屏，一條看不出他內心波動的短信就這樣發了出去……
    夜，依舊無聲無息。
    陸凡已經連續兩周沒見到劉旭平了，一來他不知道麵對他時要說什麼，生怕自己泄露了心思，二來也為自己爭得點時間淡去心中的念想，將剛剛萌發的愛情苗頭及時扼殺。
    他的逃避並未遭到劉旭平的猜疑，對方以為他學業繁重，大病初愈，自然不敢多加打擾。隻是這麼一來，陸凡對小嘉豪有著越來越強烈的愧疚感，一想到那個孩子無辜的眼神和天真的笑容，陸凡便覺得什麼都不那麼重要了。
    第三周周末正是聖誕前夕，陸凡決定去看看那個孩子，順道送上聖誕禮物：一盒托馬斯小火車拚裝玩具。
    嘉豪在見到陸凡的那一刹那便從樓上衝下來，飛奔著撲了上去，嘴上不停叫著：“哥哥！哥哥！……”叫得陸凡一陣子心酸。
    劉旭平恰巧不在，陸凡也稍稍安下心來，領著嘉豪朝三樓的書房走去。
    “哥哥，彈琴。”陸凡本想在劉總回家之前趁早離開，卻被劉少爺死死纏住，非得彈幾首曲子給他聽聽，無奈，他隻好再次在鋼琴前坐下。
    話說日久生情，這半年多來，陸凡在嘉豪身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二人關係越來越親密，他打心底地喜歡這個孩子，有求必應，說起話來語調溫柔滿眼寵溺，連劉旭平都達不到這種境界。
    “要聽哪一首？”陸凡問道。
    嘉豪愣愣地看著手中的五線譜，這一行行的“蝌蚪”早就難不住他了，現在隨手給他一段曲譜，他都能一口氣將他彈下來，隻是在節奏上尚缺火候。
    “這個。”嘉豪指著曲譜說道。
    這首曲子是陸凡最熟悉的曲目之一，早已牢記在心，無需看譜。他點了點頭，坐正身子，上臂微提，十指飛揚，一首歡樂明快的貝多芬名曲《獻給愛麗絲》便從他的手指下緩緩地彈奏出來，優美的音符飄出了房間，飄入了佇立在門口的男主人的心裏。
    “還要聽什麼？”曲子彈奏完，陸凡偏過頭對著嘉豪微笑地問道。昏暗的光線打在他的側臉上，顯得俊逸非凡。
    嘉豪隨手又翻了幾頁，指著一首曲子。“這個。”
    陸凡的笑容微微一僵，笑了笑，說道：“換一首吧。”
    “就這個！”嘉豪有著同齡人少見的執拗和偏執，“哥哥彈過，媽媽彈過！”
    陸凡吃了一驚，這首名為《秋日私語》的曲子他的確彈過，但隻彈過一次，就是這首曲子將氣急敗壞的劉旭平招到他跟前來的，後來聽蘭蘭說起這首曲子與劉旭平妻子的淵源後，他再也沒彈奏過，沒想到隻憑上麵的五線譜，嘉豪便知道這是哪一首。再說了，他媽媽彈奏這曲子的時候他才多大？兩歲？三歲？
    天才啊天才！陸凡暗歎。
    “哪一首？”劉旭平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陸凡差點兒從凳子上摔下來。
    輕輕扶住他的肩膀，劉旭平好笑地看著對方失色的臉龐，道：“幹嗎呢？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陸凡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嘟囔道：“沒錯，是見了鬼。”
    劉旭平嗬嗬一笑，拿過兒子手中的曲譜，那些“蝌蚪”他看不懂，但曲名是漢字，他自然是看得明白的，隻見白紙黑字寫著——《秋日私語》，作曲：保羅。塞內維爾、奧立佛。圖森。
    陸凡緊緊地盯著劉旭平的眼睛，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不想放過。
    誰知這次劉旭平就像個沒事人似的，瞟了一眼名字便將目光從五線譜移開，對上了陸凡的視線，眼神柔和，反問道：“這麼好聽的曲子，幹嗎不彈？”
    “你不是……”陸凡愣住了。
    劉旭平不解地問道：“我不是什麼？”
    陸凡有些窘迫地回過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十指在黑白鍵盤上放定，再次確認般的看了劉旭平一眼，一曲委婉動聽的鋼琴曲《秋日私語》便應運而生，宛若秋風的呢喃，如同戀人的私語。同樣的曲子出自不同的手，注入了不同的情感，自然效果不同，劉旭平靜靜地看著坐在鋼琴前的人兒，聽著這曲曾經讓他抓狂的旋律，心裏卻異常的平靜，甚至有些憂傷。他似乎明白了那個曾經無數遍彈奏這首曲子的女子的心情，仿佛看到了她投向自己帶著無窮怨念和深深愛戀的眼神……
    “我喜歡這首曲子，因為，它讓我想起了你。”
    這句塵封多年的話再次縈繞在耳畔，是那個女孩，那個無辜的深愛著自己的女孩說過的話，如今，回想起來，除了愧疚，還有……痛心。
    陸凡早已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站在一旁久久發呆的劉旭平，心中五味雜陳。
    緩緩地，劉旭平將思緒從遙遠的過去拉了回來，對上了陸凡那雙明亮漆黑的眸子，情意綿綿，溫柔無限……
    “哥哥，彈這個。”煞風景的聲音將正處在目光膠著的二人生生地分開。
    陸凡輕咳了一聲，臉頰有些發燙，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幾乎快從嗓子眼裏蹦了出來。“啊……哪個？”
    “小豪，該吃飯了，陸凡哥哥也餓了，明天再說吧。”劉旭平打岔道。
    楊惠將嘉豪領了出去，陸凡跟在她身後正要出門，卻被劉旭平叫住。“陸凡！”
    “啊？”
    “明晚咱倆一起吃個飯吧。”
    “呃……好啊。”
    陸凡朝樓下餐廳走去，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腳底一頓——明晚？！明天不是平安夜嗎？他要和自己共進晚餐？這這這……這到底什麼意思！他回頭看了劉旭平一眼，對方神情自若，風輕雲淡，剛剛湧起的一點興奮一點激動就這樣再次煙消雲散了！
    唉，君心難測啊！揣度聖意更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