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凡一早便醒了過來，見史振躺在陪護床上睡得正香，不好意思驚動他，獨自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朝衛生間走去。人要是躺久了，腦子便不聽使喚。這才兩三天，陸凡覺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全身虛浮，站起來的那會兒天旋地轉，腳底發軟，深呼吸了半天才不至於癱倒在地上。
    “喂！”史振一個骨碌起身，衝上去扶住了他，嗔怪道，“你怎麼不叫我？”
    “我沒那麼嬌弱。”陸凡趔趄地朝前走去，史振趕緊抓起外套披在他身上。
    到了衛生間門口，陸凡回頭看了一眼史振，笑道：“你不會也想進來吧？”
    史振有些尷尬，不由得鬆開手，後退了一步。經過了昨晚的徹夜思索，他一廂情願地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了，當然，陸凡還蒙在鼓裏。
    “你把護工辭了？”陸凡重新躺了下來，問道。
    “都說了讓我來當，怎麼還惦記著他！你錢多燒得啊。”
    “謝——謝哦！我巴不得馬上轉到普通病房，都快破產了。”陸凡接過水，喝了幾口，“其實，我誰都不需要，今天能出院最好。”
    “醫生說還得觀察幾天，你別急著走。老頭兒那邊已經搞定了，他老人家讓你好生休息，安心養病。”史振正忙著把剛剛送來的稀飯吹涼，說著說著突然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那什麼……劉旭平，是這個名字吧，他是你說的那個小孩的爸爸？”
    “嗯，怎麼了？”陸凡腦子有些暈，睜著無辜的黑眼睛看著史振。
    史振故作輕鬆。“哦，他昨晚來了，不過你已經睡著了。”
    陸凡一聽到這個名字，竟有些期盼，忙問道：“昨晚？……幾點？”
    “十點多了吧，後來就走了。”
    “他沒說什麼嗎？”
    史振頓了頓，搖搖頭。
    “哦。”陸凡有些失落。
    史振拉了拉嘴角，半開玩笑地問道：“怎麼，這麼希望見到他啊？”
    陸凡被說中了心事，尷尬地笑笑。“瞎說什麼啊，他是我朋友。”
    看著對方突然漲得緋紅的俊臉，史振半天沒說話。陸凡心虛地抬起眼看向他，心中莫名地一緊，連忙指著碗，叫道：“稀飯都成冰了吧？快給我，都餓死了。”說著坐起身。
    史振將枕頭墊在他身後，把飯碗端到他的麵前，囑咐道：“先喝幾口，你的胃還受不了，再餓也得忍著。”
    “怎麼跟我媽似的。”陸凡喝著稀飯，白了史振一眼。
    史振欲言又止，在陸凡喝光一小碗粥後，終於鼓起了勇氣，正色道：“陸凡，那什麼……我是說，那個劉旭平，他這人好像沒那麼簡單，你和他交朋友要小心點，別傻乎乎的。”他總感覺陸凡住院的條件是出自那人的手筆，心裏有些擔憂。
    陸凡被他說得腦子有點蒙，喃喃道：“怎麼了？”
    “我感覺吧，他對你好得有些過了。”史振的視線剛落在陸凡臉上，對方立刻把頭偏開，這一微妙的動作如同一記悶錘砸在了史振的心坎上。
    陸凡不明白史振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原本他可以一笑了之，可如今他心中的天平已經朝向劉旭平，史振善意的提醒反倒讓他有些不快。“他是嘉豪的爸爸，我把他當成朋友，哪兒不對？我那麼盡職盡責地教他兒子，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來看看我而已，怎麼叫好得有些過了？我看你神經過敏了吧。”
    史振沒料到陸凡的反應這麼激烈，腦子裏頓現那日陸凡與王晗對罵後的失態，胸口像是被抽了一鞭，難受憋悶。考慮到對方還是個病人，不宜情緒波動，隻好道了個歉默默地接過他手中的小碗。
    高級護工並未真的被史振支走，隻是讓他隔天再來。到了九點時分，這人準時出現在陸凡的病房裏，將史振替換下來。
    二人因那個話題正出於不尷不尬的冷場期，護工的到來及時打破僵局，史振借機離開了病房回學校去了。
    這個小插曲搞得陸凡沒了興致，木偶似的平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什麼也不願去想。
    “哥哥。”小嘉豪咧著嘴跑了進來，手上抱著個盒子。
    “小豪？”陸凡半撐起身子，吃驚地看著嘉豪，欣喜萬分，“你怎麼來了！”他望向身後一身休閑裝的劉旭平，燦然一笑。
    “躺下，別亂動！”劉旭平快步走到跟前，扶著陸凡躺了下來。
    “沒事，我沒那麼金貴。”陸凡嘴上這麼說，心裏美滋滋的，尤其當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接觸到自己時，小心髒不由得多跳了幾下。
    “哥哥睡覺。”嘉豪一字一頓地說道。
    陸凡伸出手摸了摸嘉豪的小臉蛋，笑問：“今天沒上學嗎？”
    嘉豪一提起上學，眉頭皺得緊緊的，搖搖頭，把手中的方盒遞到陸凡麵前。“禮物，給哥哥。”
    陸凡接過來一看，iPhone4！頓時張大了嘴，看看嘉豪，再抬眼看看劉旭平。“送給我？”
    “哥哥……康複。”嘉豪想了半天才說出後麵的兩個字，目光異常地執著。
    “別看我，是孩子的心意。”劉旭平坦然地回答。
    為了不讓嘉豪失望，陸凡很開心地接受了，一個勁兒地對孩子說謝謝，哄得小嘉豪咯咯直笑。
    楊惠端著熬好的小米粥走了進來，按她老家的說法，小米是養胃的，適當喝點兒有好處。
    “我自己來吧。”陸凡緩緩地坐了起來，劉旭平幫他把後背墊好，把碗遞給他，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喝完。
    盡管嘉豪一進來滿臉歡喜，但一到新的環境，老毛病又犯了，漸漸地焦躁了起來，劉旭平本想把他帶走，卻被陸凡欲言又止地攔了下來。
    “楊姐，你先把小豪帶到樓下。”劉旭平把他們送走後折返了回來。
    陸凡拿著那台iPhone4遞到他的麵前。“太貴重了，我不能接受。”
    劉旭平並沒有接過，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說道：“你先拿著用吧，等你出院買了新的再把它還給我。”
    “我的宿舍裏還有一台舊的，到時候讓我師兄拿過來就行了。心意我領了，這禮物真的不能收。謝謝！”
    劉旭平佯裝不悅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拎不清，小豪學鋼琴是不是還欠著你課時費？錢你不拿，孩子的禮物總要收下吧！”
    “我……”陸凡一時理屈，懊惱地鼓了鼓嘴，模樣古怪可愛，嘟噥道，“你馳騁商場那麼多年，論嘴皮子我當然比不上你。”
    “我隻是就事論事，沒跟你抬杠。”劉旭平擺了擺手，“好了，好好休息吧，別胡思亂想的了。公司還有事，我先走。”
    陸凡那聲“哎”隻說了一半，便生生地被他改成了“拜拜”，有些失落地看著那身背影消失在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