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陸凡站起身，頗有禮貌地朝男主人點頭示意。
    劉旭平的樣子有些狼狽，筆挺的西裝上沾了一些白灰，汗濕的頭發貼在腦門上，與他一貫光彩照人的模樣大相徑庭。
    “哦，你還沒走啊。”劉旭平隨口說了一句，一邊扯著領帶，一邊往裏走。
    陸凡一聽，暗覺不爽，自己真有這麼遭人嫌嗎？“馬上就走。”陸凡回了一句後扭頭看了一眼李蘭蘭，看來是等不及跟“西瓜嫂”告別了。
    嗯？劉旭平愣了一下，看著他一臉歉意地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在正好，一起吃晚飯吧，我的外甥女要過來，她和你差不多大。”
    “不用了，我……”陸凡緩了緩語氣說道。
    話未說完，隻聽李蘭蘭興奮地衝了出來大叫：“小舅——”
    那聲音甜得膩死一群人。
    陸凡甩了一身雞皮疙瘩後瞟了劉旭平一眼，心底大樂，看呀，這老兄臉上足可以開染坊了！
    “你……蘭蘭，你怎麼搞成這樣？！”劉旭平顯然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木然地看著穿著怪異的外甥女。
    “哈哈！怎麼樣？”李蘭蘭偷偷瞥了一眼陸凡，原地轉了一圈。很顯然，那句話是衝著陸凡說的——怎麼樣，把我小舅雷倒了吧？
    “快去換身衣服，搞得像什麼似的！”劉旭平哭笑不得。
    “這叫後現代叛逆少女！”李蘭蘭嬌嗔道，“小舅，晚上請我們去吃什麼啊？”她揚了揚下巴，示意“我們”指的是她和陸凡，然後介紹道：“陸凡是小熹的舍友，算起來我還是他嫂子呢，嗬嗬，巧吧？”
    “哦？”劉旭平早就習慣外甥女的無厘頭，看向陸凡，“你們稍等，我先去衝個澡，今天去了趟工地，一身臭汗。”他轉向李蘭蘭，指著她的鼻子說道：“你，趕緊把這身衣服扔了！什麼後現代，我看就是垃圾！”
    “不去。”
    “那就別吃牛排。”劉旭平甩下話徑直朝浴室走去。
    “呀！去！這就去！”李蘭蘭蹦蹦跳跳地往樓上衝去，臨走前不忘對陸凡說，“等著啊，一會兒還問你話呢！給我麵子！”
    陸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上樓多陪陪小嘉豪——再看不慣劉老大，也得給“西瓜嫂”麵子吧！
    半個小時後，舅甥二人幾乎同時出現在陸凡的麵前，頓時讓他覺得眼前一亮——
    李蘭蘭把那堆色彩斑斕的頭發洗掉，黑瀑般的秀發披在肩上，配上一條粉色束腰連衣裙，端莊靚麗，清雅可人，與方才的叛逆少女打扮有著天壤之別。
    劉旭平脫去那身道貌岸然的西服，換上幹爽的POLO衫加休閑褲，儼然年輕了好幾歲。尤其是那健壯挺拔的身材落到對肌肉男一向情有獨鍾的陸凡眼裏，別具一番風味，心裏的那絲別扭也少了幾分，甚至還多了一些好感。
    “走啊，男幼師先生。”李蘭蘭笑嗬嗬地喚道。
    劉旭平皺了皺眉頭，責怪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走吧，陸老師，我先去開車。”說完先出了門。
    陸凡把嘉豪交給楊惠，轉身和李蘭蘭下了樓。
    “小凡，你對小豪真好，又有愛心又有耐心，可惜不是女的，要不我就讓小舅娶了你好了。”李蘭蘭在他身後打趣道。
    陸凡心裏咯噔了一下，一聲不吭地鑽進車子裏。
    陸凡坐在後座上，專心致誌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任由前座二人聊得熱火朝天。
    李蘭蘭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和小舅說，幾乎把暑假裏發生的每一件趣聞都彙報了一番。劉旭平饒有興致地聽了一路，偶爾插上幾句話，在說話的空隙有意無意地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後座一門心思觀景的陸凡。
    “……喂！陸凡！”李蘭蘭不知道何時把頭扭了過來，把一直在神遊的陸凡叫了回來，“想什麼呢，叫半天！”
    “有事嗎？”陸凡側著腦袋問道。
    “你幾歲上的大學？”
    陸凡的腦子有些混沌，沒頭沒腦地反問了一句：“有什麼問題嗎？”
    “我聽小熹說你上大學還未滿十六，是吧？”
    “是，怎麼了？”
    李蘭蘭笑著回過頭對劉旭平說：“看，聽到了把，你還不信！”然後又扭頭對陸凡解釋道：“我剛剛跟小舅說，你是個天才神童，大學畢業還不到二十歲，小舅就是不信。告訴你啊，我小舅對像中科大少年班這樣的神童有著莫名的崇拜，隻恨自己沒能如願考上大學。”
    “你就寒磣我吧，啊！把我老底都漏光了，我這老臉還往哪兒擱？”劉旭平笑道。
    陸凡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正好劉旭平的目光也從鏡中射了過來，四目對視，陸凡趕緊偏過頭，對著李蘭蘭笑罵：“無聊。”
    “嗬，誰無聊了，你的傳奇故事那麼多，我還沒說完呢……”李蘭蘭未等二人開口，大叫道：“呀，到了！小舅你真好，我還當您老隻拿‘鬥牛士’打發我呢！”
    車子停了下來，這是一家高檔的西餐店，這裏的消費價格不菲，最便宜的牛排每客888元，陸凡對此早有耳聞，不禁有點局促不安。
    “陸老師，請吧。”或許是陸凡幻聽的緣故，他覺得劉旭平今晚的語氣有些不同，富有磁性的嗓音聽起來特別舒服，不再咄咄逼人。
    “謝謝。”
    他們要了個包間坐下，要了三份至尊王品牛排。很快，開胃菜便上來了，看起來蠻有腔調——意大利式的紅酒醋海鮮冰堡，盛在玻璃盆裏端上來，形式感上就先奪人眼目。冰沙旁邊還有薄薄的煙霧縷縷飄出，鮮蝦肉白嫩中泛著亮紅，從視覺上增添了眾人的胃口。
    “陸老師，請。”劉旭平招呼道。
    李蘭蘭在一旁笑了開來。“小舅，你就別一口一個‘陸老師’了，多見外啊！以後小凡也算我們家的一員了，咱們……”
    話音剛落，身邊的兩位男士全都為之一振，同時把目光掃向她。
    “呃……嗬嗬，我不是他嫂子嘛……”李蘭蘭的小臉微紅，狡黠地挑著眼解釋道。
    “你這個孩子！”劉旭平笑罵，轉頭看向陸凡，“蘭蘭說的對，‘陸老師’這個稱呼生分點，就叫你陸凡吧！來，陸凡，謝謝你對小豪那麼盡心盡責，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嗯，謝謝，應該的。”陸凡畢竟還是個學生，少在官麵上混，一些冠冕堂皇歌功頌德的話也說不出口，隻拿靜靜地舉杯一飲而盡。
    這一切，在劉旭平看來，簡直青澀得可愛。
    見他們該誇的誇了，該喝的也喝了，李蘭蘭看向陸凡問道：“聽說你曾經申請了賓州大學全獎卻放棄了，為什麼啊？”
    陸凡愣了愣。“你怎麼知道……哦，聽西瓜說的……”
    “嗯，剛才小熹來電話，說起你，哈，那簡直刹不住嘴，他說你就一傳奇小孩，做事不把別人的下巴震掉了誓不罷休。他說你不僅放棄了留學，而且花了一年炒了股票賺足了錢後跨專業考上華師大生理學研究生，簡直是神話呀！”
    “少聽他胡扯。”陸凡尷尬地笑罵道，無意間看了一眼劉旭平，隻見對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頓時如芒在背。
    “你幹嗎放棄啊？全獎多不好拿呀，而且還是賓州大學的，真牛！我表姐都快把紅寶書翻爛了也才拿半獎。”
    “年幼無知，考著玩兒行了吧，嫂子！”陸凡努力回避這個問題，可惜記憶的匣子一旦打開，這兩年一直試圖遺忘的東西仿佛一下子又回來了，隱隱地覺得內心深處那道傷疤重新被揭開，一陣鈍痛。
    無奈“西瓜嫂”太過八卦，糾纏不清。“你太強了吧，考著玩兒……”
    “行了，蘭蘭，先吃牛排吧。”劉旭平見陸凡臉色不濟，知道他不願多說，連忙幫忙打岔。他了解外甥女的毛病——做事大大咧咧，說話不管不顧的，容易傷人。
    陸凡感激地衝他微微一笑，低頭認真地切起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