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豪奔出了房間，直衝三樓，然後立在一間緊閉的房門前用力地拍打著，幾乎想把門拍碎。
    “小豪！”楊惠聽到動靜，趕緊追了上來，“出什麼事了？”
    “鋼琴！鋼琴！……”劉嘉豪大叫著拍門，把小手拍得通紅。
    陸凡幾次想把他拉開，都被他粗魯地推開。
    “小豪，別拍了別拍了，姨幫你打開！”楊惠心疼地拉開劉嘉豪，麵露難色。
    “怎麼了？”陸凡問道。
    她轉頭對陸凡說：“哎，這個房間是他爸爸的專用書房，平時很少用，隻有打掃衛生才打開。”
    哦！陸凡也不好說什麼，點點頭。隻是小嘉豪見到楊惠稍有遲疑，那股子偏執的性子又竄了上來，又蹬又跳，掙紮著往門上撞。
    “姨這就開！姨這就開！”楊惠說完無奈地掏出一大串鑰匙，取出其中的一把，打開了門。
    嘉豪瘋一般地衝了進去，陸凡跟在身後有些遲疑，看了楊惠一眼。
    “陸老師，您也進去吧。”
    得到楊惠的首肯，陸凡便快步追了進去。
    看來這間書房的確少有人氣，盡管有中央空調，但陸凡依舊覺得悶熱憋氣。一架三角鋼琴立在房間的東北角，黑色的漆麵顯得雍容華貴。
    嘉豪愣愣地站在鋼琴邊上，低頭不語。
    陸凡走到他身邊，見到嘉豪直直地盯著鋼琴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漂亮的少婦，笑容甜蜜，淺淺的酒窩增添了幾分俏皮。
    “是你媽媽嗎？”陸凡見嘉豪的眉目與照片上的少婦很像，便輕聲問道。
    他也沒指望嘉豪開口，隻聽嘉豪說了一聲：“鋼琴。”
    嗯？
    “你想彈嗎？”陸凡把手放在頂蓋上，探下身子盯著嘉豪的眼睛。
    第一次！陸凡第一次見到那雙眸子轉向他！第一次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一絲溫度！第一次眼神互動！
    那雙明亮的眼睛告訴他：是的！我想彈琴！
    陸凡現在最想感謝的是他媽媽，若不是陸媽媽一支棍棒站在他身後，不管他一哭二鬧三耍賴，硬逼著他拿到鋼琴十級，此時估計隻能望琴興歎了。
    他拿下照片，支起頂蓋，試彈了幾個音，不錯，音色純正渾厚，無需調試。
    陸凡拿了把凳子，讓嘉豪坐在自己身邊，側對著自己。
    準備就緒後，他在鋼琴前坐了下來，把腳放在踏板上，擺好架勢，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盡情地飛舞，一首首悠揚的鋼琴曲在他的指尖下緩緩地傳了出來。
    劉嘉豪沉浸在這些優美的曲子當中，小眼睛熠熠生輝，嘴角若有若無地敲著，很滿足的樣子。當然，不是所有的曲子他都喜歡，遇到不是很感興趣的鋼琴曲，他的小眉頭就皺了起來。
    就這樣一個下午一晃而過，直到夕陽西下，嘉豪也沒有停止的意思。
    “還要聽嗎？”陸凡微笑著問道。
    嘉豪愣愣地看著他。
    “要就點頭。”陸凡做出點頭的姿勢，示意嘉豪模仿。
    經過多次的開導，嘉豪終於點了一下頭，動作特別生硬，但對於陸凡來說已經足夠了。
    陸凡甩了甩發酸的胳膊，想了想，根據嘉豪的喜好，選擇了節奏平緩旋律優美的《秋日私語》。
    劉旭平停車的時候隱約聽到琴聲徐徐傳來，一開始以為是幻聽。他的別墅位於市郊，環境幽靜，些微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劉旭平從車庫走出來朝自家門口走去，琴聲越來越清晰，他的心卻越來越沉。
    不是幻聽！是那首曲子！沒錯！是它！那首他終身難忘的曲子！
    劉旭平臉色像是見了鬼般的煞白，手腳也亂了分寸。他衝開房門，顧不上換鞋，三步並作兩步地朝三樓奔去……
    “砰！”
    書房的房門一下子被撞開，鋼琴前的兩個人同時轉過身來。
    嘉豪因為父親的突然闖入打斷了正在欣賞的優美音樂而感到有些不快；陸凡則從劉旭平的眼睛裏看到的是灼灼烈火，由憤怒、惶恐、震驚混雜在一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烈火。
    劉旭平緩了緩起伏的情緒，目光落在陸凡身上，對身後趕來的局促不安的楊惠說了一聲：“把小豪帶到樓下。”
    楊惠一聽，趕緊繞過他，小步趕到嘉豪身邊，拉著小手把鬱鬱不樂的孩子帶出了書房。陸凡跟在他們身後也想離開，卻被劉旭平叫住。
    “陸老師。”劉旭平走到鋼琴旁，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鋼琴的琴鍵，“不管你要用什麼辦法，或許按你說的這些方法會對小豪的病有什麼樣的好處，我都希望在你開導孩子的同時能夠照顧一下別人的隱/私。可以嗎？記住，我的家不是完全向你開放的，如果你想在這裏開展你獨特的心理學工作，最好先征詢一下我的意見。”
    陸凡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淡淡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他不想解釋——在這個強悍的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麵前，他無需解釋，也不屑解釋。
    “劉先生，我可以走了嗎？”陸凡穩住情緒，“征詢”地問道。
    劉旭平轉過頭，深深地看向他，沉默了許久，點點頭。
    陸凡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隻留下呆坐在鋼琴前的劉旭平。
    陸凡鬱悶地坐在回校的公交車上，一路上思緒飛揚，以至於錯過了轉車的站點。
    待他折騰了半天回到學校時已經九點半了。陸凡抬頭望著滿天的星空，頓覺暑熱難耐，掏出手機給史振撥了個電話。
    “出來，陪我吃晚飯！”
    電話那頭傳來了史振的笑聲。“都幾點了還晚飯！你不會還沒吃吧？那麼敬業？”
    “少廢話，來不來？”
    “來！老地方！”
    陸凡在學校外頭的小餐館點了幾盤菜，要了兩瓶冰啤，沒多會兒就見到史振蹦躂著過來了。
    “怎麼了？”史振一來就探著腦袋端詳著陸凡的臉，“誰欺負你了，告訴哥！”
    “坐下吧你！”陸凡一把把他從眼前拽到凳子上，蒙頭喝了幾口啤酒，歎氣道：“流年不順，遇到了個刺頭！”
    “怎麼回事？”
    陸凡把今天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說到最後，他偏著腦袋，眨著漆黑深邃的眼睛對史振說：“你知道嗎？他叫我滾蛋的時候我在想，究竟是工作壓力還是感情創傷造成了那樣的偏執型人格障礙？……”
    史振盯著那雙明亮的黑眸，有些心不在焉。這雙眼睛無數次在他的夢中出現，曾經有一次，他做了個噩夢，夢見陸凡捧著鮮血淋漓的眼珠對他說：“喜歡嗎？喜歡就送給你。”嚇得他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那晚上失眠了。再後來，他對這雙眼睛越發的迷戀，以至於無數次想主動接近它。在他的眼裏，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他能從那漆黑不見底的眼珠子裏讀懂主人的心思……
    “……喂！”陸凡揮著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從無限的幻想中拉回了現實，“你在想什麼哪？”
    “啊……我在想，你賺到了。”史振趕緊低下頭灌下一杯酒。
    “什麼？”
    “一大一小兩個病人，你賺到了。”
    陸凡微微一愣，笑了起來。“虧你想得出來。也對，老子越挫越勇，先治好小的再解決大的！隻要那時我的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