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格外地冷，她圍著厚厚的圍巾，戴著厚厚的手套，穿著長筒靴，平日裏紮起的頭發也披散了下來，更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
    她很怕冷。以前不懂事，冬天還赤腳亂跑，腳上就長了凍瘡。以至於現在冬天總是全副武裝，生怕再凍出個什麼毛病。
    她與他是兩年的同學，平時裏沒有必要絕對不講話。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者有過節，也不是驕傲，隻是她生性靦腆，吝嗇主動。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麼主動的人。
    所以，誰也不了解誰。
    但是不知道為何，近來她與他卻是常常碰到。上學，放學的路上，經常擦肩而過。一個走得慢，另一個必定會走得快些，深知走得近也隻會徒生尷尬。這些天，他卻突然主動地與她說上幾句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但卻是漸漸有了話說，盡管很少。她有點受寵若驚。因為將心比心，要她這種人主動與不熟識的異性交談，幾率堪比日月食。也許，是因為她最近搬家了吧，回家的一段路是一樣的。也許，也實在是覺得經常碰麵，卻連招呼也不打，著實怪異。好歹他們也做了兩年同學。
    周末，他居然主動提出要載她去海邊遊玩。她皺了皺眉，不是不喜歡大海，可是實在不合適。冬天了，海水冷冰冰了，像她這種怕冷怕到死的人怎麼會去接觸那種冰冷呢？可是，她也並不想拒絕他的心意。她的潛意識裏一直覺得他們有一點相像，就是不主動。難得他有了點勇氣約她，她又何必傷了同學間的情誼呢？她想，若是她猶豫了很久才決定約一個人，卻被拒絕，也一定是很失望的。
    他到她的家門口等她。她依然是披著厚厚的圍巾，戴著厚厚的手套。因為要去海邊，就把靴子換成布鞋。他看著她“溫暖”的樣子，神色間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你—很怕冷？”他問。
    “對。”她回答得很幹脆，不認為女孩怕冷是件什麼丟臉的事情。不像他，隻穿著單衣，外麵一件薄外套。其實，她有時都會杞人憂天：他難道就不會被冷死？但轉念一想，就像她以前不怕冷一樣，他如今不怕冷也是應當的。
    “哦。”他沒有再說話。
    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全然沒有所謂約會的念頭，隻是仍覺得疑惑，仍然覺得他們之間很難有話題。
    “你—喜歡海嗎？”看得出他也很窘迫，許久才憋出這句話來。
    也許是太過置身事外，她竟然能真切地體會到他語氣裏的羞澀。“恩，很喜歡。”她淡淡地回答。她喜歡夏天到海邊吹風，享受海水浸過腳趾的舒適。
    “我也是。”他微微低著頭，但語氣裏卻可以察覺到些微的喜悅。
    上了車，他們沒有坐在一排。她不想這麼在車上尷尬下去。她坐前麵，他坐在後麵。他曉得，前麵的人會比後麵的人來得緊張。她看得出來，他比她更加緊張。於是，她選擇坐在前麵。
    冬天，海上的溫度照理說應該是比陸地上要來得溫暖的。可是下了車，應著海風，她隻想瑟瑟發抖，礙於他在，她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盡量自然地微笑。
    他像個孩子一樣，脫了鞋，肆意地跑進了海水裏，挽起褲腿，全然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還轉過頭來，用眼神無聲地詢問她為什麼不下來。
    但是，她怕冷！怕得要死！但她更怕傷了別人的心。於是，她也脫去了鞋襪，以壯士赴死捐軀的大無畏精神，蜷著腳趾踏進海水。
    他很開心，言行上也放開了一些，斷斷續續，用他特有的停頓的語氣，和她講述起了童年在海邊的回憶。她一邊為自己的雙腳哀悼，一邊微笑著附和他的話。
    海上的日落很美，她告訴自己，很久沒看到這般壯美的景致了，這一趟來得也值了。也就與他再度坐上車回家。這次，她卻坐在後麵，知曉他不會回頭，就脫下鞋，在後座使勁地捂自己的腳。
    回家後，她的腳已經凍得通紅，泡了泡溫度很高的熱水，這才覺得好過了一些。第二天，她卻還是感冒了，不時打著噴嚏。她這天沒去上學，不想他多想。
    隔天他問她的時候，她也隻說是家裏有些事，就沒去上課罷了。
    多年以後，她還是能夠真切地想起他靦腆的容顏，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體貼，對自己也愈發愛護，總是盡量地達到兩全。想起那個冬天，那個男孩對她說起童年的回憶，想到落日的餘暉，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卻記得去找個體貼的男友，溫暖一整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