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天堂上幸運的魔鬼
    秦可披星戴月的來到故居。
    肚子空空如也，餓得四肢無力，但內心卻異常焦灼，急不及待地要回家看看。
    「父親看見我如斯這樣會怎麼想？我那天不辭而別，不太任性了嗎？他還會怪我嗎？或是已把我遺忘？」秦可愈臨近自己的家，心中愈是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自己現在練功未成，沒臉見父親和母親。
    他決定不麵見他們，唯有偷偷去看看他們。
    他先走進自己的昔日的房間，因為哪裏是他最為熟識的地方。
    秦謹的住所，是一楝三層高的獨立式洋房，麵積約七十平米，處於較偏僻的郊區，為了方便自己專心的練功，遠離人群，免被別人騷擾。
    他們對外界甚少接觸，他們的家便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秦可趁著天還未全亮，便悄悄地躍上第三層，他房間所在的樓層。
    但見窗戶微開，最奇怪的是，昔日他喜愛的窗簾已不在，換來的卻是另一種他討厭的顏色的窗簾。
    他知道母親一向都很尊重自己的愛惡，無論它怎麼的殘舊，未經他同意，她是不會替他更換的。
    這看來是生活上很微小的細節，但在秦可眼裏，卻是那麼的大。
    他不是怪責母親自行丟掉他的所愛，而是嗅出家裏有著腐變的氣味。
    而這種變化，也許是來自希萊，一個外來的，本不屬於這個家的人。
    他第一個就是懷疑他，因為他深信有了他，家才會變。
    難道，希萊已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不會吧，無論怎樣都好，他都是這個家其中的一份子，是沒法去改變的。
    秦可從窗口輕快地躍了進去。
    他一個閃身便躲進衣櫃裏，待了一會兒，聽得外邊沒有任何異樣，便打開了櫃門一道狹縫。
    從狹縫望進去，房間裏沒有燈光，一片暗黑，但由於角度的關係，他看不到睡床。
    他直覺覺得希萊很可能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事實。
    就算事實如此，他也隻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
    這證明了父母已把他遺忘，甚至以為他已離世了，才會斷然給希萊自己的房間。
    秦可的心始隱隱作痛起來。
    他的血脈仍跟這個家相連著，任誰都不可以分割。
    他後悔當日離家出走嗎？
    他沒有後悔。
    就算時光倒流，往事再重演多一趟，他都是會這樣抉擇的。
    他雖然憎恨希萊，但也好奇想看看他現在的模樣，看看他是否真的這麼高不可攀，那麼強不可擋。
    秦可再一個閃身，躲進另一個可藏身的角落。
    心頭又是一顫，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這裏明明是自己所屬的地方，為啥要這麼的偷偷摸摸？
    從前那份歸屬感，已不知所蹤了。
    又待了一會，見沒有任何動靜，便探頭小心翼翼地瞥看床上。
    奇怪的是，床上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這是清早六時多，估計誰都會在睡夢當中，但事實卻非如此。
    他見床上的被鋪都被折迭得井井有條，很顯然是有人住在這房間裏。
    秦可還看四周，一切的擺設裝飾都很陌生。
    從前他所愛的東西，都不見蹤影了。
    如今，沒有一部分是屬於自己的。
    他滿心歡喜的重臨故居，可卻似是闖進別人的房間，全無親切感可言。
    起初，心頭滿是怒火的，可它卻瞬即化成一陣劇痛，狠狠地紮進心房。
    他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一邊抑壓著快要湧出來的淚水，一邊卻回想著昔日在這裏四周的景物，和活生生的記憶。
    很明顯這房間，已不再屬於他了。
    他好奇地翻開了案頭上的一本活頁簿。
    內裏載有關於希萊的報導和接受傳媒訪問的文章，以及他的一些生活照片。
    最令他妒火中燒的，是一張希萊與父母一起拍的照片。
    他們仨儼如一家人，喜氣洋洋的合照，比他以前所拍的更為溫馨。
    看著這張相片，更覺自己是外人，縱使他跟他們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
    秦可的心漸漸失去了溫度，脈搏也遲緩了，像一個快要冷僵了的人。
    他這樣的苦苦練武，就是要讓父母看，要他們重新認識他這個親生兒的真正潛能。
    但這隻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也許，就是因為秦可的不辭而別，觸怒了他們。
    也許，父母也曾尋找過他，可人海茫茫，叫他們怎樣找？
    也許，希萊就是他的替身。
    失去了秦可是無奈的，得到了希萊是天賜的。
    秦可彷佛頓成了一個孤兒。
    他很想去見他們，讓他們看看，讓他們知道他還在。
    這是否太遲？
    父母還是牽掛著他，還是早就把他遺忘？
    誰愛過牽腸掛肚的日子？
    自問在過去的日子當中，自己有否想起過父母？
    有否想過他的出走，會為他們帶來多大的傷害？
    為了一時的衝動，為了跟父親對抗，而不顧一切，不是很自私的行為嗎？
    麵前的一切，就是一種懲罰！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會重獲。
    秦可閉起了兩眼，就看見希萊扠著腰衝著他獰笑著。
    秦可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希萊。
    要不是他，他就會成為受人萬千景仰的強者。
    要不是他，他就不會離家出走受苦。
    要不是他，他們這一家就會依舊幸福快樂地生活。
    秦可把所有的罪孽，全都歸咎於希萊。
    他是一個破壞者，是天堂上的魔鬼！
    但又有誰會相信呢？
    他已是一個受著萬千擁護的武者，是父母的寶貝兒，比秦可還珍貴百倍。
    就連擊他一拳的機會也沒有。
    秦可想到這裏，再也不想逗留在這房間裏，因它像一個蒸爐不斷地煎熬著他。
    秦可甫出房門，便聽見別人的談話聲音。
    「希萊，你練功到目前為止，覺得怎麼樣？」秦可聽得出，這是父親秦謹的聲音。
    秦可不禁鼻子一酸，可沒掉下淚來。
    他很久沒聽過一把熟悉的聲音了。
    父親的聲音突然來得這麼的親切，令他大為觸動，可對象卻不是他，反令他百感交集，悲從中來。
    原來一把親切的聲音是這麼的罕有和珍貴。
    他從來未如此這般的感受到，也沒去珍惜過。
    因為他從來什麼都有，不曾失去過。
    「師父，多得你日夕無間無私的教授，我覺得我的武功日漸成熟，運用起來比以前更得心應手。」希萊溫文地說。
    秦謹幹笑了幾聲。
    秦可怕被發現，不敢趨近，隻探頭出門外偷聽著。
    「你滿足了嗎？」秦謹續問。
    「我滿足了。」希萊說。
    「那麼快？你還年青著呢！」秦謹笑說。
    「為什麼不滿足呢？我現在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受著世人的擁戴，別人想得到的，我都已得到了，我還有何所求呢？」希萊說。
    「武學裏有不同的境界，你認為你現在到達了哪個境界呢？」
    希萊遲疑著，不知怎樣回應。
    他雖然得到了師父的真傳，應是無人可匹的，應是至高無上了，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但他仍覺得自己不會是最強的人，至少他不會比師父強。
    他想不到師父會這樣問他。
    師父這樣問，是必有其原因的。
    希萊隻好向師父搖搖頭。
    秦謹回以微笑。
    「你打敗了很多來自四方八麵的高手，那你不覺得自己是最強的武者嗎？」秦謹目光銳利的問希萊。
    希萊再次搖搖頭。
    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為自己是至高無上的，隻是一頭井底之蛙罷了。
    希萊覺得終其一生，也難學懂世間上的所有武學，更不會是世上最強的武者。
    希萊不會去想誰是最強的人，他隻會虛心地學習。
    因為他真心愛武藝。
    秦謹凝視著希萊，似乎要在他瞳仁裏找出破綻，但在希萊真誠的目光裏，一點虛假也找不到。
    「你知道怎樣才可成為最強的武者嗎？」秦謹問希萊。
    希萊雖不是很渴求成為什麼最強的武者，可他對這個問題卻頗感興趣。
    「你知道嗎，武藝是無止境的，若你因為得到一時的成功，便感到自滿，那你便不會是強者了。」
    希萊衝著他誠懇地點點頭，心裏覺得話裏有弦外之音。
    難道師父在說自己嗎？
    他實也不應對號入座。
    「你知道嗎，若你要得到成功，除了要下苦功之外，一定的犧牲和冒險是必然的。」
    這番話若來自一個無名小卒，那就欠缺說服力了。
    但這來自秦謹這終生致力研武事業的偉人，卻是擲地有聲的經驗之談。
    跟他一席話，勝過獨自練功三年。
    至少也會減了不少碰壁的機會。
    我們之中有很多人都以為隻要努力，便會成功，隻單打獨鬥，往往都會遇到不少困難，弄得焦頭爛額。
    希萊就是因為得到秦謹的悉心教導和指點，才省卻了不少兜圈子的時間。
    所以他才可成為一個最年青而又是最強的武者。
    他幸運嗎？
    他一定比秦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