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節:聽得見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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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雲見秦可定目望著自己,看到他對武功渴望的眼神,也看得到在他眼底內有著灰色的失落,於是便對他說:「傻小子,你想學這門武學嗎?」
秦可聽他這一問,心頭即開了花,喜上眉梢,但這朵花瞬間便凋謝了,滿臉又彌漫著失落的愁緒。
「唉,你未嘗試過,就這麼快便失望啦!」孫雲說,「你看我這個臭皮囊,自小身體孱弱,體格糟糕,天資愚鈍,也不是學成了嗎?那你還要發愁作啥?」
孫雲侃侃而談,幾句話便讓秦可的腦袋重新抬了起來。
「你還有疑慮麼?」孫雲問他。
秦可想了好一陣子,麵上那抺憂愁便漸漸被沖淡了,心中反而湧出無數個問號。
「你有問題要問嗎?」孫雲問他。
「你怎麼可激怒那些沙粒呢?」秦可問。
孫雲笑著說:「那你就要多多了解它們了。」
「它們是死物又不能說話,那我可以怎樣去了解它們呢?」秦可好奇的問。
「它們雖然不能說話,但它們還是有思想的,而且也是跟我們一樣,是不會停止的。」孫雲續說,「隻要我們能進入它們的內心世界,便可以了解它們的所思所想,甚至它們的性子和脾氣,所以要觸怒它們,並不是難事。」
秦可聽他一席話,言之鑿鑿,聽起來不似是以謊言來愚弄人的,心裏在想他既然是一個強勁的武者,就不會拿武功來說笑的。想到此便開始放開了偏見,接受了他的新見解,在知識上恍惚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也是一個全新奇妙深奧的境界。
孫雲看到秦可的瞳孔大為變異,知道他的心由抗拒變成了接受,而且是充滿著好奇心的,這正正中了他的下懷,對於這個門徒,大可說是十拿九穩了。
「請你教導我怎樣可以進入它們的內心世界,可以嗎?」秦可向孫雲微微躬著身,態度誠懇。
孫雲滿意的笑了。
「我經過多年的研究,練就出一種獨門的心法,這種心法,可以進入任何物件的心境裏,跟它們的思想接通,情況就好像給它們打電話一樣,跟它們聯係和溝通,藉此就可以知道它們的所思所想,繼而便可全麵地控製和利用它們了。」
秦可再一次向他躬身,說:「懇請你教我此心法吧。」
「我跟你還是非親非故,那你憑啥要我把我的心血傳授給你呢?」孫雲調侃的說。
秦可聽罷,一麵窘色,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家裏有的是金錢,但儘管如此,他心知道孫雲這套絶活,絶不是為了金錢而研練成的。
孫雲心裏笑秦可實在太愚笨了,思想直得可愛,完全品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不知要氣他還是笑他才好。
秦可怔怔的站立了良久,惶惶然不知所措,真的以為孫雲已拒絶了他。
「唉,你這小子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呢,還不即向我叩頭拜吾做師父呢?」孫雲心裏發著愁。又突然間靈機一動,暗中向他擺擺手,推出一股氣勁,橫掃了他的兩腿,使秦可向前跪下。
可秦可還是不知就裏,隻呆呆的跪在地上,但不是跪在孫雲的跟前。
孫雲見狀,大為尷尬,暗中擺動著腳掌,慢慢地挪移到秦可的麵前,形成了秦可在拜跪他的模樣。
孫雲見秦可仍是呆木雞,心下便有了氣,故意發出咳嗯一聲,背著兩手,略略挪移著兩腿,重新站好,非要他發現他不可。
秦可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一把聲音,像當頭捧喝般,重重的砸了他後腦勺子一記。
他終於明白了。
心窩即從絶望的深淵中升騰了出來,向孫雲連連叩頭,連聲喊他師父。
孫雲心下樂意,仰首大笑了起來。
秦可親眼看到孫雲所做出的一切,心裏甚是敬佩,對留在孫雲身邊的決心大大的增加了。
從此兩人便活在一起,過著簡樸的日子,什麼都親力親為,不容怠慢,一方麵是對孫雲一種敬重的表現,另一方麵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磨練。
「你知道嗎?人身體的能量始終是有極限的,無論你怎麼努力的練功,也不能突破極限,唯有就是吸取大地的能量,據為己有,才可有無人可擋的功力。」孫雲這一番言論,無疑開啟了他在武學上的思維,有了新的啟發,帶領他進入新的領域,對麵前的孫雲另眼相看,對他武學有更濃厚的興趣,覺得他比父親秦謹對武學的認識更精深睿哲,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師父。
天助他也,這正是他最想要的東西,也許可以藉這擊敗希萊。
「我要怎樣才可以學得到你這種功夫呢?」秦可急不及待地問。
孫雲仰首大笑了幾聲,然後說:「隻要你聽從我的吩咐,依我所說的去做,那成功的日子便不遠了。」
秦可笑了。
看著眼前的武學奇人,心下油然肅然起敬,隻不好形之於色,因他仍對孫雲還不怎麼了解。自問自己跟他毫無轇轕,他怎麼會毫無保留的把一切傳授給自己呢?還是他是別有用心,而自己隻是被蒙在鼓裏罷了?心裏悠然產生了千絲萬縷的疑問。
接著的兩年來,秦可仍是跟孫雲活在一起,仍是過著往常的日子,但不知怎的,秦可已沒以前那麼鬱悶,也許心裏有了希望,所以每一天都活得有義意,從妒忌中,從孤立中,從迷茫中爬了出來,心裏像被一場大雨洗滌過一樣,有著全新的感受。
一天,孫雲帶著秦可到一山丘上的小溪旁,問秦可:「你聽到什麼?」
秦可先是掃視四周,然後望望孫雲,一麵茫然。
「我是問你聽到什麼,不是看到什麼,你明白嗎?」孫雲沒好氣的說。
秦可這才閉上眼睛,靜心的細聽著。
他聽到呼呼的風聲,樹葉沙沙的響聲,還有隱隱若若的蟲鳴聲,都是一般在大自然裏隨處可以聽到的聲音,根本沒啥特別,摸不透他問題裏的意義。
「你再耐心聽聽吧。」孫雲說。
秦可雖然大惑不解,但仍是依言咂摸著,聽了好一陣子,還是沒聽得出水聲有啥特別。他不敢再向他說不,堅持聽下去,可聽得人也悶了累了,稍為鬆懈便分了神,想這想那,想些沒關重要的東西:想晚飯要弄點什麼,想明天要吃點什麼,完全不自覺的,當他回過神來,回到當下的時候,才警醒起來,也怪自己太不中用了,就連集中精神這傢夥也沒做好,更惶論要學習至強的武功?
他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於淙淙的流水聲,起初在意識的堅持下,他還是能集中精神的,可聽得久了,故態又復萌了,幸好在還未進入昏睡前,他又醒了過來,這連續重複了好幾趟,自己也不明所以,隻惱著自己。
秦可重複著昏睡乍醒,昏睡再乍醒的狀態了好幾趟,一直堅持著,可隨著時間的過去,自己的意識也變得薄弱了,沒多久就已失去了作用,最終便昏睡過去了,神智頓入恍恍惚惚的狀態之中,腦袋不住的搖擺著,意識在一片混沌中飄浮著,人也像在無重的狀態下,感覺飄然若絹。
突然傳來陣陣可愛如鶯的笑聲,帶著回音,飄忽不定的,似是由一幫天真瀾漫的幼童所發出的。
在這混沌的意識裏,秦可再沒有自主邏輯的思考,沒問過為何會有這麼的笑聲傳來。
他聽著聽著,在黑漆漆的眼底下,一片矇矓中卻帶著斑駁色彩的影像油然而生,像一副投射在飄揚著的旗幟上的影像,影影綽綽,一時間看不清內裏的是啥。
沒多久,那影像始變得清晰了一點,可隱約看得見一張又一張圓圓的小臉蛋,豐腴酷白,活潑可愛,一把把疏密長短不一的頭髮,隨著腦袋搖擺著,在空中時而飛騰著,時而扭動著,形成一副喜氣洋洋的畫麵。
秦可聽著看著,臉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陣笑意,跟那幫小孩一樣的純真。
那飛逝已久,散失得零碎不堪的童年回憶,頃刻間被這些笑聲,這幅樂意盈盈的畫麵噗地帶了回來,也為他帶來了已遺忘了的喜悅,令人再三回味的童年歲月,無論喜的哀的都滲著孜孜的甜味。
而這種甜味,已在成長過程中被沖洗去怠盡了,要抓也抓不住,要喚也喚不來。
秦可記起,他跟大夥兒跑上山丘,把風箏放得高高的,把線輪上的綿線粘滿了琉璃粉,用來把敵人的繫上風箏的綿線狠狠無情的割斷,像行刑一般把敵方的首級砍斷,風箏是腦袋,綿線是身,兩者若分了家,要活也活不成了。
第一次的勝利,儘管他們渾身汗濕答答,也讓他們渾身散發著喜悅的氣味,兩頰脹紅得熱燙燙的,激動得高舉著兩顆握得緊緊的小拳頭,扯盡了嗓門向同伴高聲嘶喊著,威風一時無兩。
從此,秦可就愛上了勝利。
勝利讓他得到難能可貴的優越感,比贏得金錢更為快慰。
所以他不再讓自己失敗。
他要讓生命的路途上,都舖滿成功的金磗。
隻有快樂、興奮和榮耀,沒有頽喪傷感和淚水。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成功,為了勝利。
勝利會沖昏頭腦,可他也願昏昏下去。
也許這就是他生命動力的泉源。
他很樂意看到敵方由驚惶轉為絶望的神情,比看任何喜劇更令他快樂。
要勝利,就不要有憐憫。
要是有憐憫之心,就不會有勝利。
他自小就能悟出這個道理。無師自通。
秦可也看到自己童年時,以塑料袋捕捉蒼蠅的經歷。
他把透明的塑料袋吹得脹鼔鼓的,然後用拳頭揑它中間的位置,再把它的口子張開成鍋蓋子狀,這便成了一個簡單的捕獵器。之後,他便在溝渠邊小心奕奕地遊走,兩眼目光烱烱,瞪得如銅鈴般大,像探射燈般察看著周圍蒼蠅的動態。
他很清楚牠們都像他一樣,都是那麼嗜吃,無論餅乾、糖果、肉腸、巧克力等,牠們都照吃如儀,毫不嫌棄它們的骯髒,不吝嗇世上珍貴的可遇不可求的食物。
在這方麵,牠們比人類高出了不少。
就趁著蒼蠅伏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秦可便會催前去捕捉牠們。
縱使蒼蠅天生有精密的複眼,能看到比人類更廣闊的景物,但牠們卻不比我們聰明,一個塑料袋便成了牠們的天羅地網,長了翅膀也難飛,一隻又一隻的蒼蠅便成為了秦可的囊中物。
無論牠們怎樣在袋內掙紮,牠們也是難以衝破它的。
現代人頪雖沒有牠們的複眼,智慧卻比牠們高,加上體型上的優勢,人類始終是最後的勝利者。
當秦可捕捉了滿滿的一袋蒼蠅時,心裏就有難以形容的喜悅,比得到任何玩具更為興奮。
他會湊近眼睛看看它們在塑料袋內垂死掙紮的情境,愛聽它們死命拍動著翅膀的嗡嗡聲,和它們猛衝向塑料袋噗噗的悶響,總之任何有關於這些瀕死生物的種種反應,他都喜歡看喜歡聽,像著了魔似的。
這是勝利的聲音,點點滴滴的拚湊起來,便成為一首美妙的樂章。
當年幼少的秦可,長期受著成人的監管,不能自己,不能主宰什麼,而唯一可以操控的,就是塑料袋中的蒼蠅,他可以剝奪牠們的自由,甚至主宰牠們的性命。
壓軸重頭戲就是一口氣把塑料袋中的蒼蠅悉數毀滅。
他這麼小的年紀,就已領略到奪去別人生命的暢快感覺。
你可說他是變態的,但世人那個不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