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節:不低首的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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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渾身劇痛難耐,兩腿發軟提不起勁,不由得向前跪了下去,繼而俯臥在地上動彈不得。
山貓彷佛早知道他會倒下似的,立即縱身下來朝著秦可躥去,不一會貓群已圍攏在他的身旁蹲著,凝神的望著秦可這個獵物,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良久,其中一頭山貓率先邁步踱到他貼著地上的腦袋前,引頸嗅了嗅他臉上的血水,伸出舌頭舔了一舔,翕動著嘴兒,像在細味血液的味道,吃的津津有味。
未幾,牠又試探著伸出一爪,迅速地輕輕的在他麵上抓了幾下,見他沒反應便回頭望一望樹上一眾同伴,仰首張嘴喵了一聲,像一個勝利者般呼朋引類來分享牠的獵物。
四周蹲在樹上的山貓們,當聽到那貓魁的呼喚,便即風風火火地奔向秦可。秦可在瞇眼裏赫見群貓衝著自己跑過來,聲勢浩瀚,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麵,不由得大驚起來,心兒撲撲亂跳,可恨他連抬起一手的力氣也沒有,更遑論拔足逃跑。
不一會眾貓兒便把腦袋紮在他的血泊中,伸著短小赤紅的舌兒不斷地舔著,舔得津津有味。地上的血液舔幹了,便爬上他身上的傷口繼續舔,弄得他一身酸酸癢癢的,哭笑不得。
秦可初時以為牠們會發狂的傷害他,隻見牠如此的溫純,不似老虎般凶猛,才鬆了一口氣。
可他未免開心得太早了,他始想到就算牠們不傷害他,他也會被牠們舔幹他的血而亡,這個結局,他是難以接受的,心中更是不忿,心想要是死在這些畜牲手上,倒不如自行了斷好了,至少也保住了聲名,如死在貓兒手上,卻是一個很大的笑柄,會令他遺臭萬年!
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這也是武者的最後尊嚴所在。
可這一刻,他除了還可以思想外,根本幹不出啥來,恍若等待死神前來把他帶走的絶症病人。
在這無奈的時光裏,瞬間掠過了一段段曆曆在目的光影,令他不禁自省著,始覺得自己從前原來是那麼的自負,恃才傲物,從不把別人放在眼內。
人們所敬畏的其實不是他,而是武林至尊的父親,他隻不過是狐假虎威活在父親庇蔭下的小子罷了,要是他不是出於名門,他也許還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卒而已。
如今身在禽獸群當中,沒還擊之力,任牠們魚肉,得到了生平最大的懲罰和恥辱,要是這羞人的狼狽相給人看見,傳了開去弄得訕笑滿城,試問他怎能再在武林立足?
突然,腿上一陣劇痛,使得他痛苦狂嘯了一聲,痛得死去活來,就算是實時斃命也覺得是值得了,可知這種痛楚對於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來說,是多大的折磨啊!
他極盡艱辛的抬高了頭望望兩腿,見一山貓正口噬著他腿上的一塊肉,胡拉亂扯的想把它剝不來。其它的山貓也效著牠,找了個較大的傷口,利用那雙尖利的獠牙,深深的猛噬了下去,撕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來自身軀上各方各處的痛楚,使得秦可痛得也麻木了,衝上腦袋的變成了一股震撼性極大的興奮,眼睛不禁向上一翻,一陣頭暈目眩,咧著蘊笑的嘴角,身體繃了一繃,便軟癱在地上,任由山貓兒茹毛飲血,嗤溜嗤溜的蠶食著他少壯的身軀。
雖然山貓不如老虎般凶猛,但蟻多纏死象,秦可熱燙的血不停在流,生命的火焰也漸漸轉暗,情況對他極為不妙。
他作夢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山貓的一頓晚餐,直令他啼笑皆非。
突然間,在附近的草叢中傳來急促沙沙的響聲,不知是動物還是人正穿越草叢,單憑聽聲音,就聽得出他步伐迅速。跟著聽見呼呼霍霍舞拳弄肘的聲音,接著便有一股風勁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把前方的草叢壓得向兩方歪斜著,成了一道V型的缺口,那股無型的風勁一把把那群貓兒悉數吹開,讓牠們摔了幾個踉蹌,昏迷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不一會兒便來到秦可的身旁。
黑衣人細心地檢視了秦可的傷勢,不禁搖頭歎息,口裏咕嚕著:「我來遲了。」說罷便往秦可身上不同穴位戳了幾下,把主要血脈止了血,然後伸手摸摸揑揑他的骨骼,垂首望著傷痕累累的秦可沉思著。
「果然是武學的良材。」黑衣人沉吟著。此時秦可的眼簾不住的顫動著,然後睜開了一線縫,眼珠兒左左右右的滾動著,像要搜索著聲音的來源,赫見黑衣人黝黑的眼腈,和灰溜溜輪廓模糊不清的臉,眼簾、鼻子、嘴巴和臉龐都似被溶解了似的。
「如你就這樣死去,就實在太可惜了。」黑衣人翹著嘴角說,聲音沙啞含糊不清。他的眼睛瞬間變得火紅,眼睛晶瑩的透著陰森的紅光,眼白變得墨汁一樣烏黑,眼角突然往外伸延著,沒入發鬢當中,露出猙獰陰邪的眼神,繼而咧嘴一笑,滿齒黏著綠色粘稠的液體,一麵駭人的樣子。
秦可見這人似人非人,似獸非獸,才恍然想起父親說過在這世間中,有人正修練著邪惡的魔功,遺害著人間,叫他記緊無論如何,切勿修練此等魔功,否則後患無窮。
他記得父親所描述的,跟眼前所看到的甚為相似,才知麵前的人正是一個魔人。
正因為魔功的禍害,秦謹在子女麵前絶口不提,以免他們被其所迷惑,而不能自我,所以秦可對魔功的認識不深。
黑衣人突然抬起了一手,同時運著內勁提氣,把力量集中於右手之中,橫豎著掌擊落在秦可的前額上,手掌如吸盤般牢牢的吸附著他的額頭,秦可但覺額上如有電流流過,一陣酸痛麻痹,其後就覺得心窩兒翳悶,內勁逐漸下降,才意識到他在汲取著自己的內功,不禁大驚起來。
魔人像魔鬼一樣,除了要不斷修練魔功外,更要不斷地汲取別人的內功來維持生命,因為他每天也要消耗大量的內功,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秦可很想站起來反抗,靈魂像已然出竅離體,他寧可跟黑衣人拚個死活,也不願如此坐以待斃。他彷佛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五髒六腑萎縮著,身體愈發虛弱,輕得能在空氣中飄浮似的,隨著氣流的升升降降而起起落落搖搖擺擺,喪失了自我主牢的能力。
沒有有主牢能力的生命是什麼?
就如一粒豆子掉在地上,滾到一角,哼不出半聲,從此就永遠地擱在那兒,被所有人遺棄,忘記了它的存在,連自己也忘記了存在是什麼,這有什麼意義?
起初,他還是極力地掙紮著,盼意誌能戰勝一切,可奇跡卻始終沒有降臨在他身上,以致他變得消極,任憑時光,任憑這個陌生的黑衣人把他帶走,化作塵土埋在地上反可長留在世上,未嚐不是另一個好的存在方式。
長空突然傳來一陣呼嘯聲,聲音尖利刮耳,劃破了長空,然後在不遠處傳來沙沙的草聲,黑衣人抬頭一看,見周圍的樹上蹲著無數的貓兒,不住喵喵的叫著,來自四方八麵的叫聲朝著黑衣人傳過去,聚集成一個又一個震波衝擊著他的耳膜。
黑衣人因此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全都被貓叫聲蓋過了。他心裏暗忖著,山貓顯然是受人操控著,而且身手不凡,不是普通的貓兒,那主人懂得利用山貓來替其行動,在暗裏監視著,免得露麵,聰明至極。
況且能訓練動物聽其命令,是非一般常人可以做得到的,除了懂得跟牠們溝通的技巧之外,也要有無比的耐性長時間訓練牠們,才有這樣的結果。
未幾,另一陣呼嘯聲又傳來了,這趟卻較為低沉深邃,貓兒們都在樹杈上磨蹭著利爪,定目瞪著樹下的二人,尤其是扛著秦可的黑衣人。
秦可睜開瞇縫的眼睛,隱約看到駐足在樹上的貓群,想起剛才已領教過牠們的厲害,心下大感不妙,而這個黑衣人本是他的敵人,如今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要依賴他才可有逃出生天的機會。此時,秦可心怕他還未意識到這群山貓的厲害,很想告訴他,但這卻是難以做到的事情,要是他知道了也不會相信。如他跟自己一樣掉以輕心,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由此可見山貓的主人有著狡黠的思維,他看上了山貓外表的柔弱和溫純,意料到一般人是無法想象到牠們會有這般非凡的武藝。再者,牠們繁殖率高,天生天養,省了不少心神去撫育,相比之下,培訓山貓比人更要利便,效率更高,力量更大。
唯獨跟牠們溝通卻是最深的學問和最大的難題。
黑衣人似乎已預料到山貓們會對他們有進一步的行動,一邊拖慢了腳步走著,一邊在想突破重圍的辦法,但他沒法知道牠們下一步會怎樣攻擊他,始終一籌莫展。
秦可在這危急關頭中,仍混混沌沌的,忽地看到一臉肅穆的父親和笑瞇瞇的希萊的影子,雖然他們沒說半句話,但他仍覺得兩人都在輕視他,令他大為不安,很想去逃避他們的目光,可無論他的目光轉移到那一方,他們都會如鬼魅般躥到麵前,無法擺脫。
他很想哭,他要找一個寂靜無人的地方讓他放聲大哭,淚水卻毫不留情地逼在眉睫,快要迸發出來了。
他在想自己這麼年青,難道就這樣的命終於此?
秦可心裏雖然很想哭,但他不敢也不願意哭出來,因為哭就是示弱的懦夫行為,他死命也不讓別人目睹他哭,尤其是在這陌生的黑衣人麵前,尤其是在這群畜牲麵前。
他拚命起鎖緊了眉宇,屏住了呼吸,把鼻頭的酸楚強壓了下去,一口又一口的深呼吸著,下唇不住地抖動著,口裏發絲絲的吐氣聲。
風聲嗖嗖的吹過,天上白雲靉靆,鳥兒蟲兒都不知因何變得鴉雀無聲,人不動,貓也不動,沉靜得有點不尋常,煞是暴風雨來臨的先兆。
蹲在樹上的貓兒,看似一個又一個的塑料玩偶,對兩人的專注教人心寒,數百顆晶瑩得像玻璃珠的眼裏,卻有著凶殘暴虐的氣焰在燃燒著。
黑衣人對外界的聲音極為警覺,一直留意著貓兒的動靜,其實他本可放下秦可自行離開,成功逃脫的機會率相當之高,可他覺得肩上的秦可是一塊已在嘴裏豐腴的美肉,叫他怎能就此舍棄?況且,他好勝心強,試問怎會向這群牲畜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