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節:奇人有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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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洛兩眼由白變藍,泛著耀眼的藍光,本是黑黝黝的眼睛頓時細長,像一枚欖核,看起來像一雙貓眼,詭異駭人。
    渾身的皮膚開始起了奇幻的變化,吱吱嘎嘎的變成灰藍色,然後皮肉又像被腐蝕性液體侵蝕一樣,逐漸凹陷下去,變成凹凸不平的爛肉,在凹陷的地方有銀色的液體慢慢滲出,但沒有滴在地上,像毛蟲般附著他的身體四處爬行著。有的結集在一起成了一塊,變成更大塊。說是液體,但張力甚強,蠕動的速度非常之慢。
    那些銀色的液體像結晶一般黏附在身上,他實時僵硬起來,似一個高大的石像。
    光影人見克洛不動聲色,逐先下手為強,身體微微後仰,兩手往後張開,兩條巨龍也跟著兩手的擺動四處蠕動。當兩手再向前一撥時,那兩條巨龍便張牙舞爪,目光灼灼衝著克洛狂吼。
    克洛一動也不動,以幽幽冰冷的眼望著兩條如瘋似癲的巨龍,身上的液體頓變成光滑如鏡的表麵,倒映著兩條巨龍的影子。當它們縱身到他的身前時,它們赫然看到麵前自己的倒影,不禁停住了攻勢,對鏡中的巨龍好奇不已,左探探右望望,扭扭頭擺擺身體,剛才那如火的氣焰,頃刻消聲匿跡。
    光影人見狀,即再運功牽動兩者,激發牠們進攻。兩條巨龍口裏即噴出七彩繽紛的光柱,猛然射向克洛。
    兩柱強光投射在克洛身上,產生了高溫的熱力。克洛沒有退避,毅然挺著胸膛,把牠們射出來的光柱反射開去,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即像宣紙遇著水一般軟化起來,不消一秒鍾便被燒破了一洞。
    光柱再落在空調係統的以鋅板製成的冷氣槽上,它像燈籠被燃燒一般冒光,光舌迅間蔓延開去,把冷氣槽溶解,像洋燭的燭淚般頹然掉在地上,打中了幾個伏在地上的男子和女子,引起了淒厲的慘叫聲,在這偌大的戲院內,製造了繚繞不斷的回音,震懾著仍伏在地上的人,令他們都不寒而栗。
    本是一個為人帶給歡樂的戲院,轉眼間變成令人痛不欲生的煉獄。
    那幾個人身上的衣物瞬即起火,幾個渾身冒火的人,火光把他們的身影突顯了出來,長長的投射在灰白色又闊又高的屏幕上,上演了一出以真人表演的皮影戲。
    他們用盡僅餘的氣力,憋著皮肉如撕似裂的痛楚,在戲院內瞎著眼東奔西跑,跌了又起,起了又跌,有的撞斷了幾根指頭,有的撞斷了前臂,有的更攔腰被椅背撞成上下兩截,跌落在地上掙紮著,以為隻要還有一絲氣力便有可能活著,那又未免太幼稚了。
    有的還用兩手往半空胡抓亂撥,像要找個人幫忙,但沒有人肯也沒有人敢站起來挺身而出去拯救他們,也許他們也自身難保,跟他們也是同一道等待被拯救的人。
    火光漸漸暗淡,再沒有聽到慘叫聲,片刻的寂靜。
    其他生還的觀眾都不敢探頭出來看那幾個被燒毀的人,但是單憑簡單的臆想,就可以想象得到他們可怖的死狀。他們身上的衣物全都被燒得精光,留下細碎的灰燼黏附在身上,在其之下的是被燒得皮開肉綻的屍體,或可說成這全都不是屍體了,因為它們在高溫之下已變成一堆扭曲了溶液,像蠟燭燒剩下來的一堆餘蠟,已看不出麵容的所在了。
    克洛一邊慶幸自己能抵擋光影人這威力無比的一擊,一邊又自責,怪責自己彷佛是麵前犠牲者的凶手,很像是自己親手殺死他們的。
    “這是什麼把戲?這個人竟能夠如此的變幻無常?”光影人才恍然大悟,怪自己實在太小覷麵前的克洛了。
    在他惘然之際,外麵傳來一把由揚聲器發出的聲音,“戲院裏的人聽好,我是中區警署總督察何敬豪,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們,你們已被警方重重包圍了,已經再沒有出路,快快出來棄械投降,否則我們會衝進來。”
    克洛和光影人麵麵相覷,一個擔心他們真的會衝進來,一個卻樂於見他們衝進來。
    眼下的人傷亡慘重,已夠令人慘不忍睹了,假若他們衝進來的話,死傷的人會更加多,臆測他們都不是光影人的對手,來者都是必敗無疑,隻會令犠牲者的數目增加。反之光影人嫌死傷的人實在太少了,滿足不到他的興頭,突顯不出他的威力。
    “嗬嗬嗬,救兵到了!救兵到了!你快要完蛋了,聰明的人啊,你還是識趣投降啊,難道你能飛天遁地乎?”仍浮臥在半空中的達川,一聽到何督察的聲音,便笑得齜牙咧嘴,喜上眉梢,慶幸有人會替他報仇說恨了。
    光影人翹起了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來吧,我看你們還有多少人可當我的玩偶。
    他趁克洛分了心,放鬆了戒備之心,即把兩手向下劈去,兩掌便即變成兩把尖銳的光刀,再往回向前一抽,嗬嗨一聲吼邁著大步向著克洛衝過去。
    光影人手上的兩刀漸漸變得透明,已看不見了。
    這是他的詭計,他要攻其不備,要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得到最後的勝利。
    克洛驟然聽到急竄的步伐,遂轉過身來,可是他已然就在眼前。兩對目光一碰,光影人右手的刀已插進克洛的腹部去了,但沒看到他手上有任何武器。
    這時他也不及細想什麼原由,隻知道這個身體被硬物插進,痛得如撕似裂。
    他垂首看著腹部的傷口,澄亮銀色的液體紛紛流出,在傷口上繞了一圈,把傷口堵住了。
    此時,那把隱形了的刀慢慢地現了形,被那銀色液體纏住了,然後凝結起來,像石中的劍,再也拔不出來,光影人就這樣被牽製著,進退不得。
    光影人即舉起左手,猛然向克洛膊上劈去,克洛很快一手便把他格開,然後順勢伸出右手,在他的胳臂上繞了一圈,把對方的手搡到腋下用胳臂夾住,而五指緊緊揑著他的脖子。
    “小子,你是沒法跟我相比的,難道我窮了一身的武功,及不上你的三腳貓功夫嗎?”光影人脖子雖然被緊緊的揑著,但仍能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說。
    克洛用盡了力氣,誓要把他揑斃,替所有的傷亡者報仇。但無論他怎樣費勁,光影人都仍是麵不改容,從容不迫。
    光影人雖是如此鎮定,但一邊卻不住地想把右手拉回來。心中暗忖,如此下去,形勢不妙,快要想出對策,否則後果堪虞。
    那些銀色液體──水銀,一直牢牢地纏著光影人的右臂,一方麵在悄悄地吸取對方的內功精華,另一方麵把對方的身體同化,變成自己的一部份。
    光影人在平心靜氣下,感覺到體內有一道暗流,絲絲細細的,像涓涓的流水,如不細心感受是不會察覺得到的。他赫然發覺體內的真氣一直在轉弱,運勁時感到胸口有一陣悶壓,才知道克洛正在吸取他的內功。
    “要是內功這樣繼續被他吸取,我何止武功盡失,性命也不保啊。”光影人想到這裏,心跳不住地加速,他從未這樣的驚惶過。他自恃武功蓋世,漠視他人,那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要拔回那隻手也實在太遲太難了,他看見前臂遂漸變得灰黑,繼而變成光燦燦的銀白,成了一層亮得可照人的鏡麵。
    又過了不久,那隻手的表麵長滿了很多細少裂痕,然後變長變闊,裂開成了千千萬萬的細小碎片。
    光影人被嚇得急了,用死勁要把手拉出,可是那隻手像在克洛體內落地生根般,再也難以拔出。他咬緊了牙關,提起左腿猛力向克洛身上一蹬,他的右手便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像被拉斷的琉璃般齊著肘臂關節斷開。
    光影人痛得長長的狂嘯了一聲,然後踉蹌地倒退了幾步,顛簸了幾下,然後晃晃蕩蕩的隆然倒坐在地上,擦破了地氈,揚起了一陣灰塵。
    他垂首看看斷臂的斷口,正汨汨地流出一灘紫色的血,相信是人內功被吸取後的死血,留在身體不但無益,而且還是有相當的毒害。
    光影人提起了左手,手掌翻了幾翻,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五指聚攏成鳥嘴形,猛然在右膊上戳了一下,一灘紫色的死血便從斷口處激射而出,噴灑在地上,彷佛是爆炸後所留下的痕跡。
    他為了苟延殘喘,不惜壯士斷臂,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右臂,也即等於把以往所習練的武功棄於草莽,以後都不可能稱王稱覇了。
    “留得青山在......”他低聲地嘀嘀咕咕著。
    光影人見大勢已去,便一腳往牆上一蹬,然後另一隻腳也往下蹭,如是者便躍上了半空之中,企圖逃逸。
    怎料留在克洛體內的前臂的斷口,突然射出了千絲萬縷的銀絲,像一隻巨大的手,又像一個密密麻麻的巨網,闖著光影人飛撲過去。
    這些銀絲們像長了眼睛,急躥的追逐著他;又像俱有嗅覺似的,循著他所留下的氣味,死命的追趕著他。
    未幾便把光影人套著了。
    成千上萬儼如毒蛇般的銀絲,前仆後繼的從斷口中鑽了進去,把兩截斷臂連係起來。
    那些銀絲慢慢地縮短,把光影人向克洛拉了過去。光影人如瘋似狂的掙紮著,可是他的氣力已大不如前,無法掙脫堅韌無比的銀絲,他就活像網中的魚兒被漁夫從水中拖拉上來似的。
    光影人屏住了呼吸,又再聽得見那涓涓的流水聲,變成了淙淙的河水聲,繼而變成了在黃河的洪流,急湍地在身上流過,由那斷臂流了出去。
    他睜著兩眼,怒不可遏,強用意識跟克洛對抗,但他如在漁夫手上網中的小魚兒,根本沒法可逃。
    當所有的內功被吸光後,他的肉身內的細胞也像被淘空了似的,變得一片虛空,像樹木被蟻蟲蛀蝕殆盡一樣。
    一直播影室內觀看的瑞珊,看得喜形於色,她在期待最燦爛的一刻,就是要看克洛怎樣把光影人消滅,化為烏有。
    她看到克洛的功力如此突飛猛進,心下感到歡喜,一切彷似依著她的藍圖而進行。
    在她那影影綽綽的眼光裏,閃爍著亮麗的光華,身體散發著少女誘人的體味,但亦同時輕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達川突然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掉得屁股兒開花,痛得像嬰兒般噢啊噢啊的叫著,不斷用手搓揉著。
    兩眼翻白的光影人那張麵容扭曲痛苦不堪的表情,直叫克洛看得背冷。
    克洛突然間有了一個新主意。但這卻會危及他的生命。
    他不再思巧下去,他隻是不想再殺人。
    縱使麵前這個光影人跟他素未謀麵,殺人如麻,罪不可恕,但他還是有他生存的權利。
    這點倏然暴漲的惻隱之心,竟把魔功的威力壓了下去。
    安插在克洛身上他的前臂,停止了吐出銀絲,在光影人身上的銀網像溶化的冰霜,慢慢地溶成液體,咕嚕咕嚕的滴在地上。
    光影人麵上始回複了血色,兩眼返回正位,恢複了呼吸,慢慢地回過神來。下意識衝開了混沌的神智,放眼望著麵前的克洛,如夢被醒,心似由地獄重返人間一樣,一種難以形容的經生曆死的惘然。
    他不知就裏,像忘記了剛才所發生過的一切。但心底下有一陣衝動,著他趕快逃亡,速速離開此地,這個極不安全之地。但他四肢乏力,走一步也無力,元氣還未能恢複過來。
    “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克洛你在幹什麼?”瑞珊看著這突變,看得心兒亂撞,氣得一手把手上的原子筆也折斷了。
    光影人一時待得急了,勉力抬起一腿,卻反而往地上摔了一交,腦袋也往牆上砸了一記,大字的俯伏在地上。
    “哈!哈!哈!”光影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對自己冷冷的笑了幾聲。
    “生死有命,我逃不過了。”他默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口氣是一直支撐著戰鬥下去的支柱。就是因為有了它,他才能披荊斬棘的打拚到今時今日。
    可是在這一刻,他卻泄了這一口氣,因為他已嗅到死亡的氣味,耳邊有著一大幫的幽魂呼喚著他,眼前已變成了地獄,卻以虛浮富麗堂皇的裝潢,掩飾它的黑暗。
    一直繃緊的心神,頃刻得以紓緩。他才得到人生中第一次的快樂。
    以往他一直在跑,一直在戰鬥,沒有停下來真真正正的感受一下生命的快樂。
    一連串記載著他以往的所作所為的片段重新在眼底一一略過,兩串灰黑的淚水自兩眼角滑下。
    “值得嗎?有意義嗎?”心底的幽穀裏,回響著一把陌生的聲音,提出了這個難以解答的問題。
    他概括了自己這一生,也找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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