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濺。
    克洛德居然真的睡著了，睡得滑進了澡盆裏。啊，他居然能在水裏醒來，腦袋昏沉沉的，渾身沒有力氣。
    他走出浴室，塞巴斯蒂安居然睡覺了！他也不管身上有蝙蝠的，泥土的，血液的味道，就睡在了被窩裏，他這個執事當得比他還粗心，當年還嘲笑碟子邊的醬汁，真是可笑。
    克洛德脫去浴袍，鑽進了被窩。被窩涼涼的，外麵起風了。被子的溫度減緩了傷口的疼痛，他吹滅了蠟燭，暢快了許多。
    隻有等著身體慢慢恢複了，隻要老爺不出什麼狀況，他還能應付得過來。
    身為執事，他怎麼能讓老爺看到他虛弱的樣子。他嘴角上翹，露出一個隱匿的笑。
    他突然感到一陣熱流，緩緩地包裹著他。細膩而溫和，不仔細感受，根本感覺不到熱度的流動。像肖邦的夜曲，安靜得能聽見蟲鳴鳥叫。
    這是同往天國的道路嗎？都說路上的人，會無比愉悅。果然如此啊……
    克洛德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惡魔是永遠不能進入神之門的，他們在地獄裏，反反複複地，永不超生。可是這美好的熱流啊，就讓他在他的字典裏，認作天堂吧……是在做夢嗎？他的熱量，還能維持被窩變暖，真了不起……
    “克洛德……”
    或是有天使在呼喚他的名字？克洛德，克洛德。哈哈，有時候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他是誰，他是克洛德。那麼，就是克洛德吧。
    “克洛德……”呼喚愈發清晰了，聲線軟綿綿的，溫和得如一灘湖水。
    “克洛德……我冷……”
    “塞巴斯蒂安！”
    克洛德蹭地跳起來，摸黑跑到塞巴斯蒂安床邊。隻見塞巴斯蒂安在瑟瑟發抖，像寒風中受驚的鳥兒，牙齒咯咯作響。
    “克洛德……我好冷啊……”塞巴斯蒂安抓緊了被子，可連骨頭都在打顫。
    克洛德一邊把自己的被子搬過去，一邊說，“不知道那倆小子吃了什麼！醫院裏的病號嗎？！沒事的，體內病菌很快會死亡，忍耐一點。我再去問老板要一床被子，你稍等。”
    克洛德把被子壓在塞巴斯蒂安身上，塞巴斯蒂安隆成一座山包，可還是止不住打抖。克洛德問老板要了三床被子，再壓就喘不過氣了。
    “我再給你要個暖手筒！”
    他剛想走，塞巴斯蒂安用冰涼的手抓住了克洛德，“不去了……沒用的……”
    克洛德的眼裏，琥珀融化了，融成了一鍋的蜂蜜，融成了甜而不膩的痛惜。他握住塞巴斯蒂安冰冷的手，說，“是這樣的……血液循環中排斥，血裏還有病菌，你得忍一忍，熱起來的好了。剛剛為什麼不洗澡就睡覺了……”
    說著克洛德又做錯事了，是他霸占著浴室太久，塞巴斯蒂安累壞了才睡的。都是克洛德的錯，都是克洛德的錯！克洛德恨不得捶胸頓足，痛扁自己一頓。可是事已至此，塞巴斯蒂安的顫抖連忽略都不可能了。
    “我現在就去找親王要血！你等著！”
    “不要……不要啊……”塞巴斯蒂安喘息著，寒氣已經侵入骨髓，“抱著我……抱著我、抱抱我……”
    克洛德呆了。
    這是他沒有料到的辦法，不過，可以試一試。
    他單膝跪下，吻了塞巴斯蒂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