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沿著霧氣，在玻璃上畫下一個淺淺的笑臉。
    青遙努力對著半透明的鏡子露出個笑容，鏡子很模糊，模糊的隻能看到肉色的身影卻看不到那張努力笑著的臉。除了那個畫出來的臉對著自己笑著。
    手肘處有層層的白色紗布包裹著，即使在小心翼翼沾了水霧的紗布還是透出點點的血色。沒有受傷的左手輕輕的覆蓋上右手上綠色的圖騰。
    出生的時候，手上就有這個圖騰。那個時候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這種能力叫做特異功能。
    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其實世界上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人。之所以被隔離了，原因是，他殺了人。
    殺了誰呢？
    殺了生養的父母。殺了在乎自己的人。
    世界上有很多異能的人，可是他們的能力並不會危害到生命。
    逐漸長大的他，卻可以迷惑別人，改變記憶，甚至能悄無聲息的殺人。
    這一切他都不想知道為什麼，他隻要聽路狄的話，就好了。
    路狄說，要賺很多很錢，可以買房子。教他什麼是愛，然後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秘密。
    路狄說，殺了這個人，就有錢了。所以小妖，你去吧。
    於是他去了，一個接一個人，有錢的，貧窮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什麼都殺，隻要路狄說殺了誰，他就去殺，因為那之後路狄會拿著銀白色的箱子，把裏麵的錢全部倒在我麵前，然後他捧著這些錢，笑的一如往常的漂亮，他說，有了這些，我就能保護你了，小妖。
    有了房子，有了美味的食物，有了漂亮的衣服。有了組織，有了勢力，有了金錢。
    路狄說，還不夠，這些都不夠。青妖，你就是我的武器，有了你，這個世界上隻能有一個殺手組織，裏麵最厲害的殺手隻能是你。
    一年，兩年，五年。終於，在世界上隻剩下一個勢力龐大，根深蒂固的組織，獸火。
    於是路狄說，青妖，你替我做了這麼多，以後就呆在房子裏好好的享福。
    下一個五年，下下個五年。我在那個房子裏，被寂寞淹了心智，被煙塵迷了雙目。
    某一日，我推開了門。
    見到了路狄，
    他說，他要結婚了，他說，青妖，組織裏已經不需要你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你的存在對我還是一種隱患，所以，這次你把自己殺了吧。
    青遙問他：“路狄，你答應的，除了一樣，都做到了。”
    他應我：“還有什麼沒做到。”
    青遙說：“你答應教我愛。”
    路狄說：“我不懂愛，怎麼教你？”
    “你騙我”
    “騙？”路狄笑的很開心，那雙黑色的瞳孔卻泛著冰冷的光芒“我不需要騙一台機器”
    “青小遙最愛路狄”青遙握緊手指，盯著路狄墨色的瞳孔。一步一步緩慢的走過去，青遙伸出手，想抓住他，問問他，我記住這句話了。可是你忘了麼？
    路狄卻躲避著將眼神移開了，按下了他椅背上的按鈕。一道薄薄的玻璃隔開了他和青遙，於是一個個人從門外洶湧而進，青遙被壓在地上，看不到那張臉，質問不到那雙眸子。
    透過傳音器，路狄的聲音仿佛也被那個機器過濾的冰冷無情。
    “青妖，別試圖改變我的記憶。你明白我了解你的一切弱點”
    路狄，綠色的眸子能改變記憶，可是你忘了青妖說過，永遠不會改變你的記憶麼？我隻是想抱抱你。
    你忘了，因為你和其他人都一樣，都叫他青妖。
    你忘了，第一次殺人是為了你。
    你忘了，你曾經說過永遠不會騙他。
    你忘了，你說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衝他丟石子，喊他是怪物。
    嗬，被人拉起來的青遙，對著那麵透明的玻璃，上麵折射出的是青遙的笑，那麼淒慘，那麼的可笑。可是這會看著這個笑容的永遠隻有青遙自己。
    疼愛小遙的狄狄死了，死在十五歲那年逃出研究所的路上。
    活著的隻是需要青妖這個武器的路狄，活著的隻是已經對路狄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青妖。
    “路狄，你要殺我？”青遙看著他，隔著人影，隔著那麵冰冷的玻璃。
    “你已經沒有殺人的能力了，你一個種子也產生不了”路狄同樣冷冷的看著青遙，因為他明白自己處於一個安全無憂的位置上。所以此刻他不恐懼青遙的視線。“養著你如同留著一頭沒有爪牙的獅子，浪費糧食”
    “路狄，曾經你說過，活要一起活，死要一起死”即使被束縛的無法動彈，青遙還是抬起頭，脖子被扭曲成一種詭異的角度。青遙黑色的瞳孔染上詭異的綠色。“那讓你一輩子都記著我怎麼樣。”
    路狄對於青遙的話嗤之以鼻，沒有注意到青遙瞳色的改變，而站在青遙身後的人已經舉起黑洞洞的槍頭。
    ***
    抬手擦去鏡麵上的霧氣，自己這張眉目一點點清晰起來。
    一枚綠色的種子被放在洗手台上。
    種子仿佛失去了時間的控製，飛快的成長的，破開薄薄的皮，長出綠色的幼芽，幼芽拔高，根部沿著洗手台往下蔓延。植物並不大，雖然長的飛快，卻仿佛被局限在小小的洗手台上，然後快速的開花，結出紅色的果實，沉甸甸的垂在綠色的藤蔓上。
    青遙伸出手指摘下那枚果實，離開果實的藤蔓又以肉眼可見的瞬間枯萎成灰燼。
    用水一衝，順著下水道流淌而去。
    幾秒鍾，唯有手心裏躺著的紅色果實證明過這株植物曾經的存在。
    將果實放在睡衣口袋裏，青遙抬眼看著鏡子裏那雙已經褪變成墨綠色的眸子，等著它慢慢的恢複黑色才轉身離開。
    如果可以改變自己的記憶，青遙不想記得後麵那些紛擾的勾心鬥角。
    如果可以，他想回去看看沒有了他，路狄是不是如他所說過的更好？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